那一眼，看得极仔细。
赤裸裸的。
她还想把手往下面缩一点，动作却晚了。
掌心那块被磨破的皮红红的一片，边缘翻起，冻得发白，裂缝里还有一条细小的血线。
指节也被泡得肿起来，皱巴巴的。
胳膊上沾着水珠，被风一吹，起了一圈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眼神瞬间冷下来。
那种冷，不是平时对外人那种疏离的冷。
是压着火的冷。
“手伸过来。”他压着嗓子道。
“没、没事的。”
沈梨下意识缩了缩，“就是磨破了一点，过几天就好了。”
她不想让他看。
一旦他看见了，就会问“谁让你干这么多”，会跟婆婆再起冲突。
她已经看过那样的场面一次了，不敢再看第二次。
“我说——”
男人的嗓音更低了些，“伸过来。”
井边几个人悄悄缩了缩脖子。
陆排长这个声线一压，人站旁边都觉得凉。
妇女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另一头绕过来，拿着一本本子，仿佛原本就是要来看看卫生情况。
她的目光从那堆军衣上滑过，又落到沈梨那只手上，眉头下意识皱了皱。
沈梨被他看得心虚，只好慢慢把手摊出来。
手心一翻，那块伤势一下子暴露在阳光里。
除了中间那块最大的破皮，还有几道细小的裂口，像被什么刮了一下，斜斜横在指根附近。
肥皂水没擦干，白花花一层糊在伤口周围，看着狼狈极了。
他没说话。
只是盯着那只手看了好几秒。
那几秒里，周围连风声都好像被压低了。
然后，他抬头，目光扫向一旁站着看热闹的人群。
那眼神一圈扫过去，仿佛一圈刀刃冷冷擦过。
刚才还有人憋着笑，这会儿嘴角瞬间拽平，谁都不敢多出声。
他没再给谁难堪。
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一把抓住沈梨的手腕。
他的手很热，掌心带着刚从训练场回来那股热度，一握住她那只冻得发红的小手，温差几乎要把她烫哭。
“走。”
他说。
“还、还没洗完……”
她下意识往那一堆衣服看。
再剩最后两件就洗完了。
不洗干净，婆婆会说她偷懒，大院的人会悄悄说“你看，人家男人一回来，她就躲了”。
“谁再敢说一个字，你叫他来找我。”
他冷冷扫了一圈围观的人，“这衣服，我等会儿自己会洗。”
旁边有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他这是在说，宁可自己洗，也不会让媳妇再这么干？
——那以后可怎么当婆婆？
有人心里暗暗替陆母不平，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妇女主任站在一旁，嘴角几乎没控制住，微微往上扬了一点。
她咳了一声，装作没听见那句“打断腿”，只公事公办地补了一句：“陆排说得对，手破成这样，就该回去上点药。”
“今天这风大，冻坏了落下病根，以后干活更难。”
有她这句话，算是给他撑了个场子。
刚才还想说点风凉话的两个人，只好闭嘴。
·
沈梨被他拉着，脚步跟不上，几乎是小跑着被半拖半带。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件还没洗完的军衣，又看了一眼石沟边那一圈复杂的目光。
有人怔怔地看着她，有人干脆撇过头装作只顾自己手里的活。
还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真宠。”
那语气里，羡慕、酸意、看不惯，全掺在一起。
她耳朵红了。
被他这么当众护着走，她有点恍惚。
像是被人从水里一把捞起来，还没喘匀气。
一路走，衣角还在往下滴水，留下一串湿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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