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要替你偷懒。”
“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拿‘教媳妇’当幌子，往死里使唤。”
这几句，只是她们两个人听得见。
沈梨抬起头，怔怔地看了她一眼。
眼里那点水光被风一吹，晃了晃。
她想说“我可以”，想说“我不怕干活”。
嗓子眼一哽，最后只挤出一句：“我……我会努力。”
她这句“会努力”，不再像最初那样软绵绵。
带了一点磨出来的坚。
妇女主任看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提起自己的小铁桶：“那你慢慢洗。我一会儿再过去看看。”
说完，她拎着水走了。
傍晚的号声刚停，训练场那边的口号声一点点散了。
军区大门口，人影三三两两往家属院方向走。
陆铎肩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摘下的水壶，军装上有一块被土灰蹭出来的印子，靴子上沾着训练场的泥。
他走得很快。
一进大院，迎面就是晾衣绳。
几排各家各户的衣服在风里鼓鼓地吹。
他习惯性抬头找了一眼。
很快，就看见了那一排熟悉的军绿色。
袖口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
衣角还往下滴着没晾干透的水。
他眉心皱了一下。
这么厚的布料，一件就够麻烦，今日洗了十几件？
目光往前一转，他看见了井边那条石沟。
那儿有个小小的身影，单薄得不太像院里那些操持家务多年的大嫂们。
袖子挽得老高，两只手泡在水里，身子微微弓着。
风从她背后吹过，把她裤摆吹得贴在腿上，布料颜色深了一片——显然还没干。
陆铎脚步慢了一瞬，又沉下去。
井边今晚没白天那么热闹。
大部分人都洗完衣服准备做晚饭了，只有一两家还蹲在那儿慢慢搓。
沈梨的位置偏一点，离石沟口近些。
她手里那一件军衣已经搓得看不出原来的褶皱，肥皂沫顺着衣角往下流，她小手却还在一下一下地来回推。
动作不快，却很认真。
“你这还没洗完啊？”
旁边有人忍不住感叹一声，“陆嫂是真会使唤人。”
“可不是嘛。”另一个笑，“不过她家老二疼媳妇，怕是待会儿回来又得护着。”
“护？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那可不好说——你没见之前那架势？”
声音压低，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平时没见过陆二嗓门那么大的。”
“也是，他以前谁都不理，这回倒好了，为个小媳妇当众顶他妈。”
“啧，说到底，这小知青也是有点本事的，哭两下就护得跟个什么似的……”
“别乱说。”
有人象征性“嘘”了一声，嘴角还是止不住往上翘。
话还没说完，井边突然安静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先看见的，视线越过石沟，悄悄往院门那边飘。
“陆、陆排长来了。”
有人小声提醒。
几个蹲在石板上的女人下意识腰板坐正一点，手上搓衣服的动作慢了半拍。
沈梨最先没反应过来。
她手已经冻得快没知觉了，掌心那块破皮被水和肥皂泡反复泡，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疼。
她咬着牙，眼睛盯着搓板，耳朵里的声音却有点远。
直到一双军靴的影子落在她旁边的石板上。
影子很直，很稳。
“还没洗完？”
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问。
她手一抖，差点把衣服又滑回水里。
抬头一看，那张冷硬的脸就在不远处。
帽檐压得低，她能看见他下颌线条紧绷着，喉结微微滚动。
“你……回来了。”
她小声说。
嗓子被冷风吹得有点哑。
“嗯。”
他目光往下一扫，落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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