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桶都灌满，她把挑担重新扛上肩。
肩头一下被压得一沉。
那一瞬，她差点没站稳。
脚尖往前一滑，小半个身子都晃了出去。
她赶紧把气往下一压，咬着牙稳住脚。
——比乡下那水还重。
她肩膀上这几年其实也练出来过一点硬皮，可后面一年又瘦下去，皮肉绷在骨头上，压得更疼。
“行不行啊？”
棉帽大嫂在旁边看得直摇头，“别一会儿摔了。”
“摔了就知道疼了。”另一个笑，“不摔几跤，哪学得会干活？陆嫂这是为她好。”
她们说着话，嘴角都带着看戏的笑。
沈梨低着头，一句话没回。
她把竹杆往肩膀一挪，试着找到一个能稍微减轻疼痛的位置。
然后，一步一步往回走。
·
大院门内外的地有一点落差。
她抬脚迈上台阶的时候，水桶里一晃，水波跟着一晃，往一边偏过去。
重量猛地偏了偏，她整个肩膀一歪，脚下打了个趔趄。
“哎哟——”
门里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
院子里的几个女人探头看。
沈梨咬着牙，几乎是靠着意志力硬生生稳住了担子。
她不去看别人的脸，只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像踩着一条细细的线，一步一步往水缸那边挪。
肩膀从一开始的钝痛，慢慢变成刺痛。
每走一步，竹杆就往同一个地方碾一遍，像一把钝刀子在皮肉上来回磨。
等好不容易走到水缸边，她的肩膀已经麻到分不清是冷是热。
她用尽全力，把挑担从肩上挪下来。
那一瞬，肩膀突然轻了，反而更疼了，一股热乎乎的痛从皮下往外冒。
她不敢揉，只喘了两口气，扶着水桶边沿开始往缸里倒。
桶里的水“哗啦啦”冲进缸里，激得缸壁上残余的水渍往下滑。
水面一点一点涨。
陆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走廊阴影里，看了她一眼：“一趟能挑这么多，还不算太没用。”
“就是慢了点。”她又补了一句。
沈梨“嗯”了一声，没辩解。
她知道自己走得慢，可她真是用尽力气了。
“还愣着干什么？”陆母扯起围裙，“缸没满呢。”
“再挑一趟。”
第二趟下去的时候，她肩膀那个地方已经有点火辣辣的疼。
再把竹杆扛上去时，能清楚感觉到皮肤下那层薄薄的硬皮已经被碾破，露出鲜嫩的肉。
每一步，竹杆都在那处伤上蹭一蹭，疼得她背脊直冒冷汗。
井边又多了两个人。
刚才那棉帽大嫂没走，正和邻居说话：“陆嫂这是下了功夫了，挑水这种活都给新媳妇上手。”
“可不是。”另一个笑，“以前上一个，可舍不得碰这活了。”
“那还不是……”
后面的话压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沈梨听不清，却听得出味道。
她咬紧牙，尽量不让自己手抖。
第二趟挑完，水缸里已经快满了。
她肩膀被竹杆压得红了一圈，中间一个地方隐隐有破皮，布料蹭上去微微黏。
“再一趟。”陆母瞄了眼水缸，“不满一缸，说不出口今天挑过水。”
“妈，要不……明天再——”
“怎么？”陆母冷笑，“两趟水就要歇？你在乡下三年，是喝露水长大的？”
这话堵得她一句都说不出来。
“去。”陆母声音很平，“现在年轻，不趁早练，等老了更干不动。”
“你不是说你会努力吗？现在让你努力，你又想退缩？”
“……”
“我去。”
沈梨咬了咬唇，低头应了一声。
自己这会儿要是退后一步，以后在这个院里就真抬不起头。
她挑起担子，第三趟再往外走时，肩上的疼已经变成一种麻木的酸痛，连带着手臂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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