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作为监军，带着女帝的圣旨和一队亲兵，风尘仆仆地赶到北境大营时。
王拓连营门都没让我进。
他派人在营外给我搭了个简陋的帐篷。
送来一些粗劣的饭食，摆明了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随行的官员都气得不行，纷纷嚷着要去理论。
我拦住了他们。
「稍安勿躁，他会来见我的。」
我悠闲地在帐篷里喝着茶，看起了书。
仿佛不是来处理军国大事，而是来郊游的。
一连三天，王拓都没有任何动静。
而北狄的攻势却越来越猛烈，边境的一座小城已经被攻破。
告急的文书雪片一样飞向王拓的帅帐。
但他依然按兵不动。
随行的官员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只有我，稳如泰山。
第四天清晨，王拓终于坐不住了。
他派人来「请」我入营。
帅帐之内，王拓一身戎装，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他没有行礼，只是大马金刀地坐在帅位上，看着我。
「沈大人真是好雅兴，军情如火，你倒还有心情看书。」
他的语气充满嘲讽。
我合上书，笑了笑：
「将在外，军国大事，自然由王将军做主。我一个文弱书生，除了看看书，还能做什么呢？」
我把「将在外」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王拓的脸色沉了下去：
「沈大人，明人不说暗话。陛下派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只是想给将军看一样东西。」
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了过去。
王拓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剧变。
锦盒里，是一颗小小的乳牙。
「你……这是从哪来的？」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将军应该认得吧？」
我开口。
「这是顾晏之六岁时换下的乳牙。他的奶娘，也就是你的姑姑李氏，一直视若珍宝地收藏着。她说，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留个念想。」
王拓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
「我姑姑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将军放心，李妈妈很好。」
我任由他抓着，面不改色，「她就住在京城我府上的隔壁，我派了十个丫鬟，八个仆人伺候她，每日山珍海味，过得比在顾家时还好。」
王拓愣住了，松开了手。
他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笑了笑，继续说：
「李妈妈年纪大了，很想念你这个侄子。我来之前，她托我给你带了句话。」
「什么话？」
「她说，」我顿了顿，模仿着一个老妇人的语气，缓缓说道。
「她说，拓儿啊，咱们顾家，世代忠良，绝不能出乱臣贼子。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姑姑，就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王拓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
他听懂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用他唯一的亲人，来威胁他。
「卑鄙！」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卑鄙？」我摇了摇头。
「将军，你坐拥十万大军，眼看国土被侵，同胞被屠，却按兵不动，只为一己之私。到底是谁更卑鄙？」
我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你以为你是为顾家报仇？
你错了。
你效忠的那个顾晏之，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他野心勃勃，妄图颠覆朝纲，是我亲手查出证据，将他钉死在史书的耻辱柱上！
你现在做的一切，不是为他报仇，是想步他的后尘，成为第二个遗臭万年的国贼！」
「你胡说！」王拓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从怀里拿出那份「靖难之役」的卷宗副本，扔在他面前。
「这是林如海亲笔所书，上面记录了顾晏之谋逆的全部细节。你好好看看，你所敬重的少主，是个什么货色！」
王拓颤抖着手，捡起那份卷宗。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脸色从惨白，到铁青，再到死灰。
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他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我看着他，知道我的「诛心」之计成功了。
「王将军，」我开口道。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继续拥兵自重，然后我把你姑姑的人头，连同这份卷宗，一起送到北狄可汗的王帐里。
我想，他会很乐意用你的项上人头，来换取大夏的暂时安宁。」
「二，立刻出兵，击退北狄，戴罪立功。
陛下宽宏大量，可以既往不咎。
战事结束后，你可以卸甲归田，去京城和你姑姑团聚，安度晚年。」
我把路给他铺好了。
一条是死路，一条是生路。
王拓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从黝黑的脸庞滑落。
良久，他睁开眼，眼神里再无桀骜，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苍凉。
他站起身，对着我，对着京城的方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军礼。
「末将……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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