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了那杯酒。
杯子很小，像古代人用的那种。里面的液体清澈见底，看起来和水没什么两样。
但我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死亡。
王先生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如释重负的情绪。
他像一个执着的行刑官，终于等到了犯人走向刑场的那一刻。
我笑了笑，看着他：“王警官，在你看来，我罪该万死，对吗？”
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是。”
“那我问你，”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如果我今天不喝这杯酒，你会怎么做？真的会把那些所谓的证据交给警察，让我永无宁日吗？”
“会。”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如果，我喝了呢？”
“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然后离开，就当我从未来过。”
“你会心安理得吗？”我追问道，“用这种私刑的方式，来执行你心中的‘正义’，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和我，其实是同一种人？”
他的脸色变了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笑了。
“你看，你和我没什么不同。你觉得我该死，所以你想让我死。当年，我觉得他们该死，所以我让他们死了。我们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执行自己所认定的‘正义’。”
“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罪有应得。而我……”
我顿了顿，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然后，在王先生震惊的目光中，我把空酒杯倒扣在桌上，又拿起那个装着剧毒化学品的玻璃瓶，拧开盖子，将剩下的液体，全部倒进了他的茶杯里。
“而你，也罪有应-得。”
我平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的茶杯里，还剩下一半他刚才喝过的茶水。
透明的毒液融进去，无声无息。
“你……你做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茶杯。
“没什么。”我擦了擦嘴角，感觉喉咙里火辣辣的，“就是觉得，黄泉路上一个人走，太孤单了。既然王警官这么执着于给我送行，不如，就一起上路吧？”
“你……你疯了！”他猛地站起来，想要打翻那杯茶，但已经晚了。
我刚刚喝下去的，根本不是什么毒酒。
那只是普通的白酒。
我早在他拿出那瓶化学品的时候，就闻出来了。
那股淡淡的杏仁味，虽然他处理得很好，但我上一世临死前，对这种味道，记得太清楚了。
那不是什么剧毒化学品。
那只是普通的、高度数的白酒而已。
他一直在试探我，恐吓我。
他想让我自己崩溃，自己认罪。
他根本没有带什么毒药。
可惜，他算错了一步。
他以为我是因为恐惧而选择死亡。
他不知道，我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完成我最后的复仇。
“我没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被人逼着喝下‘毒酒’的滋味。”
“你……你以为我会喝吗？”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会的。”我靠在椅子上，感觉身体开始发热，视线也有些模糊，“因为，这杯茶里，我早就给你加了料。”
“你还记得我这家客栈叫什么名字吗？叫‘晚来’。我这里有一种特产的药酒，叫‘晚来香’，是我自己泡的。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很多失眠的客人都喜欢喝。”
“今天的茶水里，我也给你放了。你不是说，你这三年都没睡过好觉吗？我帮你啊。”
“这种药酒，单独喝，只是安神。但是，如果碰上大量的酒精……”
我的话没说完，但我看到，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和当年我那些“亲人”一模一样的表情。
恐惧，窒息，难以置信。
他的身体开始摇晃，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你……”
他指着我，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也感觉很难受。
刚才那杯白酒的后劲上来了，和刚才茶水里的药性起了反应。
虽然不致命，但足以让人心脏绞痛，呼吸困难。
和双硫仑样反应的症状，很像。
我看着他痛苦地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
而我，也慢慢地从椅子上滑落。
客栈里的其他客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尖叫着围了过来。
“快！快叫救护车！”
“老板！老板你怎么了？”
在一片混乱中，我看着倒在不远处的王先生，笑了。
王警官，你看。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
只有立场。
在我的立场里，我，无罪。
……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里。
浓重的消毒水味，让我一阵恍惚。
一个护士见我醒了，连忙走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他呢？”我沙哑地问。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你说跟你一起送来的那位先生吗？他没抢救过来。”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酒精中毒，引发了严重的心肌梗死。送来得太晚了。”护士摇了摇头，惋惜地说，“你也是，怎么能喝那么多酒呢？你的情况也很危险，再晚一点，你也悬了。”
我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王先生死了。
死于一场“意外”。
而我，再一次，活了下来。
或许，连老天都觉得，我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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