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公安局，我的心境和一年前截然不同。
没有了当时的惊恐和悲伤，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接待我的，正是电话里那位张警官。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两鬓斑白，但眼神异常犀利。
他没有带我进审讯室，而是把我带到了一个会客室。
“周小姐，别紧张，就是了解一些情况。”他亲自给我倒了杯水。
“张警官，到底是什么事？”我开门见山地问。
张警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一个文件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木讷。
“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不认识。他是谁？”
“他叫李卫东，是你老家县城一家药店的老板。”
药店老板？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们查到，在案发前三天，你曾经去他的药店买过头孢。”张警官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我。
“对，我是去买过。”我立刻承认，“我当时发烧，就去药店买了点药。这有什么问题吗？”
买药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的病历也可以证明。
“问题是，”张警官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们抓捕李卫东，是因为他涉嫌长期非法销售处方药，并且，他还向人兜售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化学品。”
剧毒化学品？
我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张警官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过来，“我们审讯李卫东的时候，他交代了一个情况。他说，案发前，有一个女人去他店里，不仅买了头孢，还向他打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头孢和酒精的反应，变得更剧烈，更致命。”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怎么会……
我明明只是去买了盒头…
我猛然想起，那天我去买药的时候，确实跟药店老板多聊了几句。
因为当时发烧难受，我随口抱怨了一句：“这头孢吃了真麻烦，这几天都不能喝酒了，万一不小心喝了，会不会死人啊？”
当时那个老板，也就是李卫东，只是笑了笑，说：“没那么夸张，顶多就是难受一阵子，送医院洗个胃就好了。当然，你要是想让它变得厉害点，也不是没办法……”
我当时只当他是开玩笑，并没有在意。
难道……
“李卫东说，他当时只是吹牛，想炫耀一下自己懂得多。但那个女人听了之后，眼睛都亮了，追着他问是什么办法。”张警官继续说道，“他被缠得没办法，就胡乱说了一个化学品的名字，还说那东西和他卖的头孢混在一起，再配上酒，神仙都难救。”
“那个化学品，就是我们从他仓库里搜出来的剧毒物质。而那个女人的体貌特征，经过他的辨认……”
张警官抬起头，目光如炬。
“就是你，周宁宁。”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已经快被我遗忘的，和药店老板的无心对话，竟然会在一年后，成为指控我的致命证据。
我精心构建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摇摇欲坠。
“不……我没有！”我下意识地反驳，“他胡说！我只是去买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李卫东，更没有问过他那些话！”
“是吗？”张警官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李卫东的药店门口，有一个监控。虽然过去一年的记录已经被覆盖了，但我们技术科的同事，正在尝试修复。也许，很快就能看到你当时在药店里，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监控！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我完了。
如果监控被修复，我和李卫东的对话被还原，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辩解，都将变得苍白无力。
我看着张警官那张沉静的脸，忽然明白，他今天叫我来，根本不是“了解情况”。
他是在诈我。
或者说，他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间接证据，现在只需要我亲口承认。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我该怎么办？
继续否认，然后赌警方的技术科修复不了那段关键的监控？
还是……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不，不能承认。
一旦承认，就是故意杀人罪，而且是情节极其恶劣的多人死亡。等待我的，只有死刑。
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不想死！
“张警官，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我。”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被冤枉的委屈和愤怒，“就因为一个毒贩的几句胡话吗？他为了减刑，什么谎话编不出来？你们有证据吗？证明我买了那个什么化学品？还是证明我把它投进了菜里？”
“我们是没有直接证据。”张警官坦然承认，“但是周宁宁，你太冷静了。从案发到现在，你表现得太冷静了。一个目睹全家惨死，自己也差点丧命的女孩，不应该是你这个样子的。”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我激动地反问，“我应该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每天以泪洗面，然后去死吗？我努力地活下来，我努力地开始新生活，这也是错吗？难道非要我寻死觅活，你们才觉得正常吗？”
我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就像一年前在审讯室里那样。
我必须用激烈的情绪，来掩盖我内心的慌乱。
张警官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会客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先回去吧。在监控修复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会对你采取任何强制措施。但是，希望你不要离开本市。”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安局。
走在阳光下，我却感觉浑身冰冷。
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悬在我头顶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监控……
我必须想办法，在监控被修复之前，做点什么。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650661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