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依旧苍白如未经雕琢的冷玉，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似乎被某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悄然冲淡了些，像紧绷的弦微微松弛了一毫。
待执事袍袖一拂转身离去，她独自留在空旷的台边。
身后，无垠的云海被暮色浸透，翻滚着暗紫与铁灰的波澜，仿佛沉静的巨兽。
她月白色的道袍在渐起的山风中拂动，身影伶仃，却像一株扎根崖畔的素竹，宁折不弯。
林厌将玉牌贴身藏好，那一点暖意熨帖着心口。他默默走上前，在她身后三步外站定，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一地碎光。
“师姐。”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被晚风一吹几乎要散，却带着一种只对她才有的、近乎本能的柔软。
苏霖回过身。
暮光正从她身后漫过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茸茸的、暖昧的光晕，反而让她的面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
唯有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天边燃烧殆尽的瑰丽霞彩，也清晰地、完整地倒映出林厌沉静伫立的身影。
看到他，她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波澜——是尘埃落定后的欣慰，是重负暂卸的释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命名、只是悄然漫上心头的淡淡柔软。
“恭喜。”
她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像平静湖面被蜻蜓点开的涟漪，转瞬即逝，声音却温和，“林厌师弟。”
“全赖师姐。”
林厌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里面刻意经营出的、不惹人厌的依赖恰到好处，“若非师姐一直以来的照拂和今日……回护，弟子绝无可能站在此处。”
苏霖轻轻摇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远处石阶上几个尚未散尽、正朝这边张望的人影，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此处不便多言。随我来。”
她没有等他回应，已转身沿着论道台侧面的石阶向下走去。林厌立刻跟上，保持着半步之距。
两人走下那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如玉的石阶，踏上那条通往百草园的僻静山道。论道台的喧嚣与灵压被彻底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山林间自然生长的静谧。
夕阳正沉入远山犬牙交错的脊线之下，天际是辉煌到极致后即将凋零的橘红与瑰紫，大片大片的云被点燃，又迅速冷却成靛青与鸦青。
这最后的华光为连绵的黛色山峦与脚下翻涌不息的飘渺云海，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恍若液态的金边。
山道两旁是不知道生长了几百年的古木，蓊蓊郁郁，枝桠虬结，在渐起的晚风中摇晃，发出连绵不绝的、潮水般的沙沙私语。
它们投下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横亘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随着光影挪移而摇曳、变形，时而将两人的身影吞没，时而又短暂地分开。
起初只是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她的步调平稳稍快，他的则沉着亦趋。
林厌刻意落后那小半步，目光却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始终落在前方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上。
他看见山风如何淘气地撩起她束发玉簪下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在她光洁的颈侧扫过；看见她略显单薄的肩线在道袍下显出的清晰轮廓；看见她行走时，裙裾拂过石阶边缘沾染的些许青苔，荡开一圈极轻的、涟漪般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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