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那匹枣红马彻底疯了。
蒸汽机车排气阀突然松动，喷出一股灼热的白烟，伴随着尖锐的汽笛余音，成了压垮这畜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前蹄高高扬起，碗口大的蹄铁在阳光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散开！都散开！”
赵刚嗓子都喊劈了。
他离得最近，本能地想去抓缰绳。
可那马头一甩，巨大的力量顺着缰绳传导过来。
赵刚一百八十斤的汉子，硬是被甩得一个趔趄，脚底下的军靴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沟，险些栽个狗吃屎。
“别硬拽！它是被汽笛惊了！”
旁边有个老兵油子大喊，手里抄起一根扁担想去拦。
咔嚓。
扁担刚碰到马腿，就被一股蛮力撞成了两截。
人群炸了锅。
接站的家属大多是妇孺，刚才还聚在一起说话，这会儿尖叫着四散奔逃。
行李卷、网兜里的搪瓷盆、给男人带的布鞋，撒了一地。
乱。
乱成了一锅粥。
“哇——！”
一声稚嫩的哭嚎，像把锥子扎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就在路中间。
一个穿着碎花小棉袄、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大概也就三四岁，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根糖葫芦。
她吓傻了。
周围的大人都在跑，那一双双慌乱的大腿挡住了视线，把她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
而那匹发狂的枣红马，正喷着白沫，低着头，两只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四蹄翻飞，朝着那抹鲜艳的红色碎花冲了过去。
距离，不到二十米。
这也就是眨两下眼的事儿。
“妮儿！”
人群边缘，一个女人疯了似的要往回冲，却被涌动的人流挤得摔倒在地，只能绝望地伸着手，凄厉地惨叫。
完了。
所有人心头都闪过这个念头。
这么大的牲口，这一蹄子下去，那孩子还能有个好？
“赵刚！开枪！”
一声暴喝，炸雷一样在风沙里响起。
雷烈动了。
他在看到孩子的一瞬间，就把手里那个百十来斤的行囊甩了出去。
砰！
沉重的行囊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黄沙。
他整个人像头猎豹，后腿猛地蹬地，身体几乎贴着地面窜了出去。
快。
但他离得太远了。
为了不让姜小蛮吃沙子，他特意把人带到了下风口的卡车后面，距离那个孩子足有五十米。
人的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发疯的四条腿？
赵刚听到了雷烈的吼声。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枪套。
但他拔不出来。
周围全是乱跑的人，孩子身后就是那辆满载物资的卡车，这要是跳弹伤了人，或者是打爆了油箱……
这一犹豫，只有零点几秒。
那马已经冲到了孩子面前五米处。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那孩子似乎才反应过来，仰起头，看着那两只巨大的马蹄子朝着自己脑袋踏下来，连哭都忘了，只是呆呆地张着嘴。
雷烈眼眶欲裂。
他还在三十米开外。
来不及了。
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无力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呼——
一道奇怪的风声，逆着狂乱的人流响了起来。
雷烈只觉得身边一空。
原本被他护在身后、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团军绿色，突然动了。
不是那种惊慌失措的乱动。
姜小蛮很不耐烦。
真的很不耐烦。
这地方风沙大就算了，这破马还叫得这么难听，吵得她脑仁疼。
最重要的是，雷烈刚才那一嗓子吼得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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