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年看着递到面前的纸，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从那张纸，缓缓上移。
最终，落在了她的脸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斯年终于伸出了手。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住了那张纸的一角。
指尖。
和她的指尖。
有了一瞬间的，无法避免的触碰。
她的手，很凉。
像一块未经打磨的冷玉。
那触感，一沾即分，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起，让陆斯年心头莫名一震。
他猛地抽回手，目光终于落在了手里的欠条上。
那字迹……
陆斯年瞳孔骤然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字。
这是……簪花小楷！
笔锋流利，结构严谨，风骨峭峻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娟秀。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浸淫多年的深厚功底和不凡气度。
这绝不是一个只念过几年小学的乡下丫头能写出来的字！
这字，比他麾下那些专门负责文书工作的干事，还要好上百倍！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再次攫住沈清梨。
而沈清梨，却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连他的反应都懒得多看一眼。
她直接转身，面向周婉瑜，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周阿姨，您看，明天什么时候去学校比较合适？”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刚刚被欠条搅得天翻地覆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去学校？”
“去学校？”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来自陆斯祈，充满了压不住的惊喜和好奇。
另一道，则来自陆斯年，声线平直，却带着冰冷的质问。
陆斯祈抢先一步，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沈清梨身边，眼睛亮得惊人。
“清梨妹妹，你要去京上学吗？”
沈清梨还没来得及解释，周婉瑜已经替她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清梨是去学校图书馆，面试一个勤杂工的岗位。”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能不能面试上，还不一定。”
陆斯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灿烂。
“勤杂工怎么了？那也是在京北大学里工作啊！多有文化气息！”
他一拍胸脯，大包大揽。
“清梨妹妹你放心，肯定能面试上！以后在学校里，二哥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番话，总算让周婉瑜和陆振国的脸色缓和了那么一丁点。
家里，总算还有一个懂事的。
只有陆斯年。
他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欠条，脸色却比刚才更加阴沉。
去学校图书馆？
当勤杂工？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风头过去，把她安排进部队后勤的食堂。
那样既能解决她的生计，又能把她牢牢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她再生出什么事端。
可现在，她要去京北大学？
那个鱼龙混杂，全国思想最活跃，也最容易出乱子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欠条上。
那一行行娟秀却又锋芒毕露的字迹，像一根根细密的针，刺得他眼睛生疼。
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他心里轰然炸开。
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个正和陆斯祈说话的女人。
她侧着脸，唇边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正耐心听着陆斯祈眉飞色舞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身上那种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在这一刻，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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