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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电转间,谢予昭脸上困惑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如同蝶翼收拢,再抬起眼时,已是一片澄澈温顺的笑意,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归家游子的期待。

她反手握住祖母温暖而略显干枯的手,声音清甜软糯,带着撒娇的意味:

“原来是这样!能赶回去和祖父、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一起过年,真好!祖母,我们可得好好收拾收拾,别让二哥笑话我们磨蹭。”

她顺势将话题轻巧地引向了归程的准备,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疑虑从未出现过。

顾令仪看着孙女瞬间转换的、毫无破绽的欣然模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悄然松了一丝,却又涌上更深的怜惜与酸楚。

她的阿韫,太懂事了。她将孙女揽近了些,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哽:

“好,好,我们阿韫最是贴心。是该好好收拾了,这些年攒下的江南玩意儿,喜欢的都带上,给你母亲她们也带些新鲜样子……”

祖孙俩重又依偎在暖炕上,絮絮叨叨地说起要带哪些东西回京,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滞只是错觉。

炭火依旧温暖,米糕的甜香弥漫。谢予昭依偎在祖母怀里,言笑晏晏,乖巧地应和着祖母的每一句话,心思却在祖母看不见的深处,如同窗外沉静的雨丝,无声地落向那千里之外的巍巍京城。

晚膳是在松鹤堂用的,比往日更显丰盛精致。谢予昭陪着祖母用了些清淡的汤羹和软烂的菜式,席间笑语晏晏,将“即将归家过年”的喜悦扮演得十足十。

直到服侍祖母安歇后,她才带着听雪和秋月,踩着廊下湿润的青砖,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枕溪阁”。

阁内早已被秋月布置得温暖舒适。地龙烧得正好,暖炉里也添了新炭,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她惯用的安神香气息。

听雪手脚麻利地替她卸去钗环,换上舒适的寝衣。秋月则端来一盏温热的牛乳燕窝羹:

“小姐,用点这个暖暖胃再歇息吧,夜里寒气重。”

“嗯,放下吧。”

谢予昭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卸去了白日伪装的自己。烛光摇曳,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方才在祖母面前那娇憨无忧的笑容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思索。

她端起那盏温润的羹汤,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有些失神。温热的羹汤滑入腹中,却驱不散心底那一丝冰冷的疑虑。

归期骤至,绝非祖母轻描淡写的“团圆年关”那么简单。

父亲谢执中,户部尚书,掌天下钱粮,素来端方持重,最是讲究一个“稳”字。若无极重大的缘由,他绝不会轻易改变既定计划,尤其是关乎她这个体弱女儿身体的大事。

信中那句“万事有娘亲在”,看似安抚,实则更像是一句临战前的宣言,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母亲沈如晦,出身将门,平日里行事爽利,骨子里却最是护短刚烈,能让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写下这句话,京城家中,或者说即将面对的局面,恐怕并不太平。

大哥谢云澜,翰林清贵,胸有丘壑。他那句“执笔驱之”,锋芒内敛,却字字千钧。

大哥的笔,参的是朝堂政事,弹劾的是不法官员。他要用这支笔“驱”的“风霜”,绝非寻常内宅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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