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847057" ["articleid"]=> string(7) "6360482"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2章" ["content"]=> string(18435) "

寿安宫的秋天,似乎比别处来得更早一些。

这里原本是皇宫里最尊贵的地界,往日里那门槛都要被来请安的命妇们踏破了。哪怕是院子里的一只猫,走出去都得被人高看一眼,赏几条小鱼干。

可如今,这地方静得有些渗人。

大门紧闭,朱红色的宫门上虽然没贴封条,但门口那两排面无表情、腰挂绣春刀的禁军,比那最厉害的门神还要管用。别说大活人了,就是一只想飞进去偷点心渣的麻雀,估计都得被那杀气给吓得半身不遂,掉下来摔个半死。

这就是静太妃的手笔。

什么叫“静养”?

那就是你想吃燕窝,御膳房下一刻就能给你端来血燕,炖得软烂入味,甚至还有太监跪在地上伺候你漱口;你想穿绫罗绸缎,尚衣局立马捧来今年江南刚进贡的云锦,花样任你挑。

但是,你想传个信?你想见个人?哪怕你想知道今儿个天气如何,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抱歉,没门。

这宫里的一砖一瓦,甚至连负责倒夜壶的粗使婆子,那都是静太妃亲自筛过三遍的“哑巴”。他们只干活,不说话,无论太后在屋里是摔瓷器发疯,还是哭天抢地骂娘,他们都充耳不闻,就像一群没得感情的木头桩子。

这就叫软刀子割肉,不见血,却能把人逼疯。

这种令人窒息的控制力,帮前朝那个正准备大展拳脚(或者大睡特睡)的皇帝,扫清了最后一点后顾之忧。

……

太和殿,早朝。

今儿个的早朝气氛有点古怪。虽然没有那天逼宫时的剑拔弩张,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秋后算账”的肃杀味儿。

林休坐在那个硬邦邦的龙椅上,身子微微歪着。他今儿个精神头还行,大概是因为昨晚没去济世堂“加班”,老老实实补了个觉。

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眼神慵懒地扫过底下那群把头埋得低低的文武百官。

“那个谁……”

林休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却格外清晰,“咱们那位国舅爷,前两日在朕登基大典上跳得挺欢实。这两天怎么没动静了?还在牢里住着呢?”

这一问,底下的不少大臣都打了个寒颤。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墙倒众人推,这是官场永恒不变的真理。李威得势的时候,那真是门庭若市,稍微咳嗽一声都有人捧着痰盂去接;现在他倒了,那帮曾经巴结他的人,恨不得上来踩两脚,好证明自己跟那个乱臣贼子划清界限。

刑部尚书皇甫仁立刻出列。

刑部尚书皇甫仁是个聪明人。他之前被李威压着,当了好多年的老二,心里那口恶气憋得那叫一个久。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是下手最狠的那个。

皇甫仁手里捧着一本足有三寸厚的奏折,那上面全是这两天突击审讯出来的结果,以及从李府搜出来的罪证。

“启奏陛下!”

皇甫仁的声音洪亮,甚至带着点激昂的颤音,“罪臣李威,大逆不道!经刑部、大理寺连夜突审,已查实其罪状三十六条!除了当殿行刺君王这一条滔天大罪外,他还涉嫌卖官鬻爵、圈占民田、私吞军饷、纵奴行凶……”

皇甫仁一口气念了一盏茶的时间,听得人都快缺氧了。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这人坏得流脓,死一万次都不嫌多。

念完罪状,皇甫仁深吸一口气,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李威之罪,罄竹难书!依大圣朝律例,当斩立决,夷三族!请陛下圣裁!”

“斩立决,夷三族……”

林休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品评一道菜的咸淡。

底下的群臣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这是新皇立威的关键时刻。杀,是立威;不杀,也是一种姿态。

林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笃、笃、笃”,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笑了一声。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林休摇了摇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而且太后还在寿安宫‘静养’呢,朕若是杀了她亲哥哥,还要夷她三族,显得朕多不讲亲情似的。朕可是个孝顺的人。”

皇甫仁愣了一下,没太听懂:“那陛下的意思是……”

“宁古塔。”

林休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轰——

这三个字一出,比刚才说要“斩立决”还要让人头皮发麻。

在大圣朝,宁古塔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苦寒之地,极北的冰原。一年里有八个月都在下雪,剩下的四个月是在化雪。那里没有春天和秋天,只有能把人耳朵冻掉的冬天。

更可怕的不是冷,是那里的人。

那里住着的都是披甲人,是朝廷流放过去的重刑犯和蛮族战俘的后代。把一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国舅爷扔到那群野兽中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林休换了个姿势,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安排一次公费旅游,“传旨,李威革去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全部家产充公。全家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入关。”

“朕看他火气挺大的,登基大典都敢动刀子。宁古塔挺凉快,正适合让他去去火,冷静冷静。”

皇甫仁打了个寒颤,心里对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陛下,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敬畏。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曾经高高在上的国舅爷,要去给最底层的披甲人当奴才,受尽折磨和羞辱,在绝望中慢慢熬干最后一滴血。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陛下……圣明!”皇甫仁高呼一声,声音里透着真切的臣服。

“还有。”

林休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既然是给披甲人为奴,那就告诉那边的人,别把他当什么国舅爷供着。该干活干活,该挨鞭子挨鞭子。要是朕听说他在那边还能作威作福……”

林休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朕就把负责看管的官员,也送进去陪他。”

“臣遵旨!”

……

早朝散了。

李威的结局,像一阵寒风,瞬间吹遍了整个京城。那些曾经跟李家沾亲带故、或者屁股不干净的权贵们,一个个回家就把大门给锁死了,甚至有人连夜把自家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儿子给打断了腿,生怕这时候惹出点乱子,被送去宁古塔“冷静”。

京城的风气,那是一夜之间好得不得了。

路不拾遗不敢说,但至少街上的恶霸流氓是绝迹了。

但朝堂上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文渊阁,内阁办公地。

这里的气氛,此刻充满了快活又紧张的空气。

“不行!绝对不行!”

一声怒吼打破了文渊阁往日的宁静。

发火的是次辅李东璧。这老头平日里最讲究养气功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今天,他气得胡子都在抖,手里抓着一本账册,恨不得把它给吃了。

“竭泽而渔!这是竭泽而渔啊!”

李东璧指着坐在对面的户部尚书钱多多,唾沫星子横飞,“京城搞搞‘严打’也就罢了,那毕竟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那些纨绔子弟确实该罚。可你现在居然提议要‘全国推广’?你疯了吗?!”

“钱尚书,你这是要把大圣朝的官绅富户都逼反吗?!”

面对次辅的怒火,钱多多却是一脸的淡定,甚至还有点委屈。

他怀里抱着个大算盘,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这几天京城“严打”的入账单据。那上面的数字,长得让人眼晕。

“李阁老,您消消气,喝口茶。”

钱多多笑眯眯地推过去一杯茶,那一脸的褶子都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喜气,“您先看看这个数。就这三天!三天啊!光是京城这一地,户部就入账了整整三百万两白银!”

钱多多激动得拍着大腿,“三百万两啊!这是什么概念?咱们大圣朝一年的商税才多少?这钱来得太容易了,简直就是在地上捡钱啊!”

“我想着,既然京城能搞,那江南能不能搞?苏杭能不能搞?那些地方的富商豪绅,哪个不是压榨百姓,欺男霸女?咱们要是把这套‘严打’推向全国,那国库的窟窿不就填平了吗?陛下的医科大学不就有钱了吗?边关将士的军饷不就有发了吗?”

钱多多的逻辑很简单:搞钱,搞钱,还是他娘的搞钱。

他穷怕了。

这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金光大道,他恨不得立马让全天下的捕快都拿着罚单冲上街。

“荒唐!”

李东璧气得把茶杯都给摔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哪有像你这样下猛药的?你这是把朝廷当土匪窝了吗?若是各地官吏借着‘严打’的名义,肆意敛财,鱼肉百姓,搞得民不聊生,到时候激起民变,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坐在首位的首辅张正源,一直没说话。

他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作为务实派的领袖,他其实是有点心动的。国库确实太缺钱了,而那些豪绅确实太富了,而且违法的豪绅也真的多如牛毛。

但是,李东璧说的问题也是致命的。

这把刀一旦递出去,到了地方上,谁能保证它只砍坏人,不砍老百姓?

“钱尚书,此事……确实还得从长计议。”

张正源叹了口气,“地方上的情况复杂,天高皇帝远。若是没了监管,这‘严打’就会变成‘严苛’,变成‘横征暴敛’。到时候,朝廷的声誉就全毁了。”

“哎呀首辅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声誉?”

钱多多急了,抱着算盘就要往地上打滚,“没钱才是最大的危机啊!再说了,咱们可以派人盯着嘛……”

就在这三位大佬吵成一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

门口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哟,挺热闹啊。”

“朕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里面唱戏呢。怎么着,这是要分家产啊?”

三人一惊,连忙回头。

只见林休穿着一身便服,身后跟着小凳子,正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他本来是想来问问钱多多,之前说好留给陆瑶建学校的那笔款子拨下去了没,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这帮人在吵什么“全国推广”。

林休心里乐了。

这钱多多,真是个人才啊。自己不过是给他开了个头,他居然学会举一反三了?

“臣等参见陛下!”

三人连忙行礼。

“免了免了。”

林休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直接坐在了张正源的位置上——那把椅子有软垫,比别的舒服点。

“刚才你们吵的,朕都听见了。”

林休拿起桌上的那本账册,随意翻了翻,啧啧两声,“三天三百万两,确实不少。难怪钱爱卿眼珠子都红了。”

钱多多一听这话,立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跪着爬到林休脚边:“陛下!您给评评理!这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李阁老非说是竭泽而渔。咱们只要把那些为富不仁的豪绅给办了,那钱不就来了吗?”

李东璧也赶紧跪下,一脸悲愤:“陛下!此风不可长啊!若是朝廷带头敛财,天下士子怎么看?百姓怎么看?这是动摇国本啊!”

两人一左一右,跟哼哈二将似的。

林休看着他们,突然笑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

“其实吧,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林休慢悠悠地开口,“钱爱卿想搞钱,没错。国库空虚,没钱啥都干不成。李阁老担心激起民变,也没错。地方官那帮德行,朕比你们清楚,给他们根鸡毛都能当令箭,给他们把刀,他们能把地皮都给刮三尺。”

“那……那怎么办?”张正源忍不住问道。

这是一个死结。

要钱,就有风险;要稳,就得受穷。

林休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那双原本慵懒的眼睛里,突然闪烁出一种名为“降维打击”的光芒。

他接下来的这番话,给这三位大圣朝最顶级的政治家,好好地上了一课。

“搞,肯定是要搞的。”

林休一锤定音,“送到嘴边的肉不吃,那是要遭天谴的。”

钱多多大喜,李东璧大悲。

但林休话锋一转:“但是,不能瞎搞。”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线。

“第一,划线。”

“这‘严打’,只准在府城以上的大城市搞。县、乡、村,一律不准进。”

林休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大城市里住的是什么人?那是巨商、豪绅、大地主。这帮人富得流油,罚他们点钱那是九牛一毛,伤不了筋骨,也不会造反。但县乡里住的是什么人?是老百姓,是宗族。那是咱们的根基。要是把手伸向他们,那就是逼人造反。”

“这就是——抓大放小。”

张正源眼睛一亮。

这招高啊!精准打击!既搞了钱,又没动摇底层根基。

“第二,谁来搞?”

林休冷笑一声,“指望地方官自己查自己?那就是个笑话。他们说不定早就跟那些豪绅穿一条裤子了。”

“所以,咱们得换个玩法。”

林休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里带着几分森然:

“成立‘圣朝联合扫黑巡视组’。”

这个词太新鲜,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谓巡视组,就是从京城直接派人下去。”

“这个组,得是混编的。”

林休开始在桌子上摆弄茶杯和砚台,演示他的架构:

“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各出得力干将。他们负责审案,讲究个程序合法,名正言顺,堵住天下人的嘴。”

“锦衣卫,随行护卫。他们负责情报,负责抓人,负责啃硬骨头。地方上谁敢暴力抗法,谁敢通风报信,锦衣卫的刀子可不认人。”

说到这,林休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钱多多,把他面前的算盘往中间一推。

“还有最重要的,户部。”

“每个巡视组,必须带上户部的会计……咳,账房先生。罚没的银两,不经地方官府的手,直接由户部清点、封存、押解入京。”

“这就是——专款专用,杜绝截留。”

这套组合拳打出来,张正源、李东璧和钱多多全都傻了。

他们看着林休,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这……这还是那个只知道睡觉的九皇子吗?

这一套“分权、制衡、敛财、集权”的手段,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三法司要名声,锦衣卫要功劳,户部要钱。

把这三波人捏在一起,他们自己就会互相监督。户部怕别人贪钱,三法司怕锦衣卫乱杀人,锦衣卫怕文官给他们穿小鞋。

这就是最完美的——帝王制衡术!

“陛下……真乃神人也!”

张正源这次是发自内心地服了。这哪里是懒?这分明是看透了人性的弱点,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还有最后一点。”

林休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了防止这帮人下去以后联合起来欺负好人,搞出冤假错案。”

“在京城,大理寺门口,给朕设一面‘登闻鼓’。再开通一个‘进京上访绿色通道’。”

“昭告天下:凡是在这次‘严打’中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可以直接进京告御状。地方官谁敢阻拦,那就是心里有鬼,罪加一等!”

这就是悬在所有办事官员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有了这把剑,他们想把黑的说成白的,那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行了,大概就这么个章程。”

林休打了个哈欠,感觉脑细胞死了不少,困意又上来了。

“具体的细则,你们内阁去拟定吧。记住朕的原则:只搞坏人,不搞穷人;只搞大户,不动根本。”

说完,他摆摆手,也不管那三个还在发呆的老头子,转身就往外走。

“朕乏了,回宫补觉。”

直到林休的身影消失在文渊阁的转角,屋里的三个人还没缓过神来。

过了许久。

李东璧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张正源,眼神复杂:“首辅大人,你说咱们这位陛下……到底是真懒,还是假懒?”

张正源苦笑一声,一边整理桌上的茶具,一边感叹:

“真懒也是真懒,厉害也是真厉害。”

“他这是把最难的题目解开了,把最累的活儿扔给咱们了。”

“这就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啊。”

钱多多倒是没想那么多大道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即将源源不断运进京城的银车。

“管他懒不懒呢!”

钱多多重新抱起他的大算盘,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只要能搞来钱,陛下就是天天躺在龙床上睡觉,那也是千古一帝!”

……

这一天,注定要载入大圣朝的史册。

一项名为“联合扫黑”的行动,在林休的一顿“起床气”操作下,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在遥远的宁古塔,那片常年冰封的土地上,或许很快就会迎来一位细皮嫩肉的新客人。

希望那里的风雪,能让前国舅爷那颗躁动的心,彻底凉快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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