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847051" ["articleid"]=> string(7) "6360482" ["chaptername"]=> string(7) "第7章" ["content"]=> string(17749) "

这一夜,真的很长。

等到济世堂里最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开,门外的更夫已经敲过了四更天的梆子。

“咚——咚!咚!咚!”

天都快亮了。

喧嚣了一整晚的医馆终于安静下来,空气里那股混杂着汗味、脚臭味和焦虑气息的浑浊味道慢慢散去,只剩下淡淡的艾草香,还有那盏快要燃尽的油灯,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爆裂声。

陆瑶还在忙。

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半旧的棉布,正在仔细擦拭那一排排银针。她的动作很慢,不像是平日里那种行云流水的利落,倒像是一个发条即将走完的人偶,每动一下,关节都在发出干涩的抗议。

林休就坐在那把被王凯坐过、又被他嫌弃地擦了好几遍的太师椅上。

他其实早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会儿应该正抱着软乎乎的被子,在梦里和周公下棋。

但他没走。

他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灯火下的陆瑶。

这丫头,瘦得真让人心惊。

那一身淡绿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昏黄的灯光打在她侧脸上,原本清冷如霜雪的面容,此刻只剩下苍白。那种白,不是羊脂玉的温润,而是一种透支了气血后的惨白。

“我说……”

林休终于忍不住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显得有些突兀,“你是打算把自己炼成药渣吗?”

陆瑶的手抖了一下,差点被银针扎到指尖。

她没抬头,只是把擦好的银针一根根插回针包里,声音哑得厉害:“我不累。”

“不累?”

林休嗤笑了一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那副吊儿郎当的劲头又上来了,“手都抖成筛子了还说不累?你当你这身子骨是铁打的,还是你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不用睡觉?”

陆瑶终于弄完了手里的活,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倔强得像头小毛驴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离京五年,积压的病患太多了。”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杯早就凉透了的茶水,仰头灌了一口,像是要借着这股凉意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而且我现在名声在外,百姓们信任我,大老远跑来排队。我若是不看,他们可能就要在街头露宿一宿,或者……拖着拖着就没命了。”

“我有修为傍身,行气境巅峰,熬几个大夜死不了人。”

这理由,听着挺大义凛然的。

若是换个人来,估计得感动得热泪盈眶,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活菩萨”。

但林休听着只想翻白眼。

“行气境巅峰怎么了?行气境就能不把自个儿当人看了?”

林休站起身,几步走到陆瑶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那个凉冰冰的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你这是在拿女人的身子当牲口使唤!”

林休指着门外那一长串早就没人了的空板凳,语气不善,“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歇人不歇磨。照你这么个干法,还没等你的‘医仙’名号传遍天下,你自己先挂墙上让人瞻仰了。”

陆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弄得一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林休那张近在咫尺、虽然满脸嫌弃但眼底却藏着恼怒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那能怎么办?”

陆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了下去,“大夫就这么多,病人却永远看不完。我不看,谁看?”

这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五年在南疆,她见过了太多生死,也见过了太多因为缺医少药而只能等死的人。她拼了命地救,可无论怎么救,那一双双求救的手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潮水,总是能把她淹没。

林休看着她这副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就散了大半。

这傻丫头。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或者靠家世当个享福的大小姐,非要选这么一条最苦最累的路。

“这就是你笨的地方。”

林休叹了口气,拉过旁边的一张凳子,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在陆瑶对面,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展着。

“陆瑶,咱们换个思路。”

林休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假设,这京城有一万人病了。你陆神医医术通天,一天能看一百个,不眠不休,也得看一百天。这一百天里,那一万个人里得死多少?”

陆瑶皱眉:“这没法算……”

“这当然没法算,因为这是个死局。”

林休打断她,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子少有的精明——或者是某种忽悠人之前的狡黠。

“你现在的干法,就是一个人拿着把铁锹去挖井,想给全城的人喝水。累死你也挖不出来。”

“所以,别干了。”

陆瑶猛地抬头,眼睛瞪圆了:“你说什么?不干了?那我这身医术……”

“谁让你把医术扔了?我是让你别当大夫了。”

林休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是猎人看到猎物即将进圈套时的笑,“去当教书先生。或者说得更气派点,去当山长,当祖师爷。”

陆瑶彻底懵了:“教书?”

“对,教书。”

林休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轻快,“我想过了。咱们建个地方,就叫……嗯,大圣朝皇家医科大学。名字有点怪?没事,习惯就好。”

“你当山长。把你会的那些望闻问切、针灸汤药,统统写成书,编成教材。”

“然后咱们招学生。招那些落第的秀才,招那些虽然不识字但心细的机灵鬼。你一个人教五十个,这五十个出师了,再去教下一批。”

“一年之后,你就有了五十个能看头疼脑热的小大夫;三年之后,你就有了五十个能治疑难杂症的名医。”

林休看着陆瑶那越来越亮的眼睛,知道鱼儿咬钩了,于是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平易近人’了。”

林休指了指刚才王凯坐过的位置,一脸嫌弃,“那个什么侍郎公子,肾虚这种破病也来找你?路边的乞丐,感冒流鼻涕也来找你?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暴殄天物!”

“以后,咱们得定规矩。”

“那些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小毛病,让你的学生去看。治不好了,再往上递,给资历深的老大夫看。实在是要命的、别人都看不出来的绝症,那才轮得到你陆大神医出手。”

“这叫……分级诊疗。”

林休把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在那个他曾经猝死的世界,这套体系虽然也有各种毛病,但对于这个还在靠赤脚医生和江湖郎中救命的古代社会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陆瑶听呆了。

她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像是有无数道惊雷炸响。

分级……诊疗?

批量……教学?

她是个聪明人,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这个构想的恐怖之处。

如果真的能做成,那就不止是一家济世堂的事了。那是能让全天下的病患都有医可求,那是能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这比她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坐诊,要强上千倍万倍!

“这……这真的能行吗?”

陆瑶的声音都在发抖,那是激动的,“可是……建学堂,养学生,还有那什么……大学,这得要多大的地方?得要多少药材?还有学生们的吃穿用度……”

她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个无底洞。

陆瑶是当家的,知道柴米油盐贵。光是维持这一个小小的济世堂,陆家每年贴进去的银子就是个大数。要搞林休说的这么大阵仗,那得把国库搬空了吧?

“钱?”

林休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看着陆瑶那副精打细算、眉头紧锁的小管家婆模样,心里一阵好笑。

钱当然是个问题。

大问题。

毕竟他现在口袋里比脸还干净,国库里的老鼠都饿得搬家了。这要是让户部那帮老扣门知道他要建什么“医科大学”,还要养几百上千个只花钱不干活的学生,估计那帮老头子能集体吊死在午门外给他看。

但那又怎样?

朕是皇帝。皇帝要是还要为钱发愁,那这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个“江南女财神”正在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吗?

李三娘那个富婆,那就是天赐的提款机……啊不,是战略合作伙伴。

等她进了宫,这钱的事儿,还能叫事儿?

林休在心里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这口巨大的黑锅,精准地扣在了还没进门的李贵妃,以及那个还没睡醒的户部尚书头上。

“钱的事,那是男人该操心的。”

林休站起身,十分自然地走到陆瑶身后。

他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把一缕垂落在耳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指尖触碰到她有些微凉的耳垂,陆瑶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却没有躲。

“你只管点头。”

林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笃定,顺着夜风钻进了陆瑶的耳朵里,“你要地,我把皇家园林划给你;你要药材,我让各地进贡;你要人,我给你发皇榜去招。”

“国库空不空,关你屁事?”

“哪怕是去抢,去卖字画,朕也能给你把这所大学建起来。”

林休低下头,看着陆瑶那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红唇,眼神里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认真。

“陆瑶,你听好了。”

“这天下苍生能不能活,我其实没那么在乎。我在乎的是……”

“我不想再看到你像今天晚上这样,累得连拿针的手都在抖。”

“做这一切,不为别的。”

“只是为了你。”

轰——

陆瑶只觉得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什么医科大学,什么分级诊疗,什么天下苍生,在这一刻统统都不重要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个站在她身后、用最霸道的语气说着最不讲理的情话的男人。

这五年。

她一个人在南疆,面对瘟疫,面对死亡,面对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她都咬牙挺过来了。大家都说她是神医,是铁打的女菩萨。

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

更没有人说过,为了让她不累,愿意去举国之力建一所那个什么见鬼的大学。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不是委屈,不是难过,就是那种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的酸涩和滚烫。

“你……”

陆瑶想转过身,想说点什么,哪怕是骂他一句“昏君”,或者嘲笑他“吹牛”。

但她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休看着她那红通通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完了。

把人弄哭了。

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啊。他最怕女人哭了,这一哭,他就手足无措,就想跑路。

“行了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搞得像我欺负你似的。”

林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个……方案我已经给你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回头写个折子……算了,你也别写折子了,回头直接进宫跟我说。”

“天都快亮了,再不回去,宫门要是开了,被那帮言官看见朕大半夜爬墙,又得念叨我半个月。”

林休一边碎碎念,一边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就往外走。

“记得早点睡啊!你要是累丑了,朕可就不让你当皇后了。”

他挥了挥手,脚步有些急,像是生怕陆瑶追上来让他兑现那个“卖字画”的承诺。

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陆瑶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那个背影,虽然穿着普通的月白长衫,虽然走路晃晃悠悠没个正形,但在这一刻,在她的眼里,却比这世间任何一座山都要高大。

这五年,她一直在等。

等一个答案。

现在,她等到了。

而且这个答案,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上一万倍。

“林休!”

陆瑶突然喊了一声。

林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刚一回头。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个柔软、带着淡淡草药香的身子,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林休懵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片温软、带着点颤抖的嘴唇,笨拙地、却又异常坚定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触感很凉,但瞬间就变得滚烫。

这个吻,很短。

短到只有一瞬间。

甚至连牙齿都磕碰在了一起,有点疼。

下一秒,陆瑶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开了。

她站在离林休三步远的地方,脸红得像是那块刚被扔进染缸的大红布,连脖子根都透着粉。

但她并没有低下头。

她抬着下巴,用那种惯有的倔强眼神盯着林休,喘着气,像是在宣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是定金。”

陆瑶的声音还有点抖,但语气却霸道得不像话,“盖了章,就是我的人了。”

“我都听说了,你要纳那个什么李三娘当贵妃。”

“我不拦着你,毕竟你要钱。”

“但是……”

陆瑶咬了咬嘴唇,再次重复道:

“初吻我先收了。林哥哥,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这句话,这丫头像是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尖叫一声,捂着脸,转身就往后堂跑去。那速度,比刚才王凯飞出去的速度也不遑多让。

“嘭!”

后堂的门被重重关上。

只剩下林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手指还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苦涩药味。

那是黄连的味道?还是……

林休愣了半晌。

突然,他笑了。

笑得肩膀都在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丫头……”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宣誓主权?

还说什么“我的人”?

林休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有点意思。

这才是他林休看上的女人。不矫情,不做作,敢爱敢恨。哪怕是面对那即将到来的三宫六院,也敢先下手为强,先把位置给占了。

“行吧,这章盖得……挺值的。”

林休心情大好,那股子困意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他哼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曲儿,大摇大摆地跨出了济世堂的门槛。

门外,小凳子已经在风中凌乱成了一尊雕塑。

刚才那一幕,他可是透过门缝看得清清楚楚。

太刺激了!太劲爆了!

未来的皇后娘娘强吻了陛下!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虽然没人)之下!这要是写成话本子,绝对能卖爆京城各大书局啊!

“看什么看?眼珠子不想要了?”

林休一折扇敲在小凳子头上,脸上却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走了!回宫!”

“是是是,回宫!”小凳子赶紧跟上,一脸谄媚,“爷,您这嘴……”

“嘴怎么了?”

“有点肿。”

“滚!”

……

与此同时。

京城另一端,户部尚书府。

已经是寅时了,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户部尚书钱多多,一个视财如命、每天睡觉都要抱着账本的老头子,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梦。

梦里,国库突然充盈了,金子银子堆成了山,他正躺在金山上打滚,笑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突然。

一股莫名的、透彻骨髓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头远古巨兽盯上了,又像是一口遮天蔽日的黑锅,正呼啸着从天而降,直直地朝着他的脑门扣了下来。

“阿嚏——!!”

钱尚书猛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整个人直接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瞬间湿透了寝衣。

“老爷?怎么了?”旁边的夫人被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地问。

钱尚书哆哆嗦嗦地裹紧了被子,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不……不知道啊。”

“就感觉……感觉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好像……好像有人要来抢老夫的钱袋子……”

钱尚书咽了口唾沫,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不知道的是。

这仅仅是个开始。

一场关于“花钱”与“搞钱”的史诗级拉锯战,随着那个清晨的吻,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他,钱多多,很荣幸地成为了这场战争的——第一受害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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