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847050" ["articleid"]=> string(7) "6360482" ["chaptername"]=> string(7) "第6章" ["content"]=> string(18165) "
济世堂门口的队伍,排得比张正源那老头子早朝时念的奏折还要长。
夜风夹着深秋的凉意,顺着衣领子往里钻。林休手里那把用来装样子的折扇早就收起来了,双手笼在袖子里,毫无形象地缩在街角的阴影里,活像个刚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冬眠大熊。
“少爷,要不咱回吧?”
小凳子在一旁冻得直跺脚,看着前面乌压压的人头,苦着一张脸,“这也太遭罪了。您看这队伍,排到天亮都不一定能轮到咱们。您要是实在想看陆家小姐,奴才去找京兆尹打个招呼,让他们……”
“闭嘴。”
林休打了个哈欠,“这叫生活体验,懂不懂?再说了,你看那帮当官的,哪个不是前呼后拥的?要是那样进去,能看见真东西吗?”
其实他就是懒得摆驾。
摆驾多麻烦啊,又要净街又要沐浴更衣,还得听礼部那帮老古董念叨规矩。哪像现在,揣个烧饼就能出门,自在。
不过,这队伍确实是太长了点。
林休眯着眼,透过前面几个壮汉的肩膀缝隙,往堂内瞅。
济世堂不大,里面也没什么名贵的摆设,甚至连墙皮都有些剥落了,显出几分岁月的斑驳。但此刻,那小小的堂内却是灯火通明。药柜前,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抓药的戥子敲得叮当响。
而在最里面的诊桌后,坐着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女子。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脸。
但光看那个身影,林休眉头就皱了起来。
太瘦了。
那腰身细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手腕子从袖口露出来,白得晃眼,却也瘦得让人心惊。她面前排队的病人一个接一个,有满身烂疮的乞丐,有咳嗽不止的老妇,也有抱着孩子哭泣的少妇。
每个人坐下,她都要把脉、问诊、开方,动作利落,没有半点嫌弃,但也没有片刻的停歇。
甚至连旁边放着的那杯茶,都早就没了热气,显然是一口都没顾上喝。
“啧。”
林休很不爽地咂了一下嘴。
他把人娶回去,是让她帮忙管账、管人、顺便镇宅的,可不是让她在这儿当老黄牛把自己累死的。这要是累坏了,回头谁帮他干活?朕的清闲日子找谁要去?
这简直是在损坏朕的私有财产!
“小凳子,”林休碰了碰旁边的小太监,“几时了?”
“回少爷,亥时二刻了。”
“这么晚还在看诊?”林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这丫头是不是傻?不知道‘996’是福报,‘007’是催命符吗?”
小凳子一脸茫然:“少爷,啥叫零零七?”
“就是不要命的意思。”
林休叹了口气,正准备是不是该稍微动用一点特权,比如说装个晕倒什么的混进去把人带走。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且嚣张的马蹄声,突兀地撕碎了这条街巷原本的秩序。
“闪开!都闪开!”
“没长眼睛吗?那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撞死了白撞!”
原本安静排队的队伍瞬间乱了套。
几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地挤进了巷子,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排在后面的几个老百姓躲闪不及,被马蹄带起的泥点子溅了一身,有的甚至被挤得摔进了路边的臭水沟里。
林休和小凳子因为缩在角落里,倒是没受波及。
但林休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本来就困,还有人来制造噪音。
只见那几匹马在济世堂门口停下,为首的一匹枣红马上,跳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这人长得倒还算周正,就是那双眼睛飘忽不定,眼底发青,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手里摇着把镶金嵌玉的折扇——大晚上的也不嫌冷,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一副要把“我是纨绔”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架势。
“哟,这就是济世堂?”
那青年,也就是刑部侍郎的宝贝儿子王凯,用折扇指了指头顶的牌匾,一脸嫌弃地捂住鼻子,“一股子穷酸味儿和草药味儿,熏死本公子了。”
门口排队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纷纷低头往后退。
刑部侍郎,那是管大牢的,谁敢惹?
王凯很满意这种众星捧月(其实是避之不及)的效果,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刚走到门口,一个正在扫地的老伯大概是腿脚不好,让路慢了点。王凯眉头一竖,抬腿就是一脚。
“老东西,挡什么道!”
砰的一声,那老伯被踹得滚出去好几圈,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
周围一片惊呼,却没人敢上前搀扶。
王凯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跨进门槛,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诊桌后的陆瑶,眼神立马变得黏糊糊的,像是苍蝇见了蜜。
“早就听说陆家大小姐是个活菩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王凯把折扇一合,大步走到诊桌前,一屁股把正在看病的那个老太太挤到一边,自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陆小姐,本公子最近心口疼,浑身乏力,你给好好瞧瞧?”
说着,他把手腕往脉枕上一伸,那只带着翡翠扳指的咸猪手,还有意无意地往陆瑶的手背上蹭。
陆瑶正在写方子的手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
这是一张清冷如霜雪的脸。虽然因为连日的劳累显得有些苍白,眼下也带着淡淡的乌青,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子倔强和傲气。
“这位公子。”
陆瑶的声音很冷,像是深秋井底的水,“这里是医馆,不是青楼。看病请排队。若是不看病,请出去。”
“排队?”
王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夸张地笑了起来,“让本公子跟这帮贱民一起排队?陆小姐,你怕是在说笑话吧?”
陆瑶放下笔,眼神直视着王凯,没有丝毫退缩,“在我这儿,只有先来后到。公子若是急症,我自会先看。但我看公子中气十足,面色红润——除了有些纵欲过度的虚亏之外,并无大碍。”
“噗嗤。”
门外缩在角落里的林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丫头,嘴够毒的啊。”
堂内,王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女人说“纵欲过度”,这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扒下来往地上踩。
“给脸不要脸!”
王凯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墨纸砚乱跳,“本公子来看你的病,那是抬举你!别以为你是陆家的人我就不敢动你!信不信我让你这破医馆明天就关门?!”
他猛地站起身,那股子纨绔子弟的狠劲儿上来了,指着门外的百姓吼道:
“来人!把这些穷鬼都给我赶走!看着就心烦!今晚这济世堂,本公子包了!”
“是!”
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马应声,撸起袖子就往人群里冲,推推搡搡,嘴里骂骂咧咧,甚至动手去抢那些病人手里的药包。
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响成一片。
济世堂乱成了一锅粥。
陆瑶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住手!你们这群强盗!这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强盗?”
王凯冷笑一声,“本公子今天就当一回强盗!我看你能怎么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觉得陆瑶在劫难逃的时候。
一只手。
一只修长、白净,看起来甚至有些养尊处优的手,毫无征兆地搭在了王凯的肩膀上。
那只手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搭。
但王凯却感觉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肩头,原本想要前倾的身子,硬生生地定住了。
“谁?!”
王凯大怒,想要回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管闲事。
但他回不了头。
一道懒洋洋的,带着明显没睡醒的鼻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我说……这位公子。”
“你吵到我排队了。”
王凯愣了一下。
排队?
这年头还有人敢为了排队来管刑部侍郎公子的闲事?
“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爹是……”
王凯刚要搬出他那套百试百灵的拼爹语录,但身后那人显然没耐心听完。
“知道,知道,你爹是李刚嘛,或者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林休打了个哈欠,另一只手揉了揉耳朵,“不管你爹是谁,我就问你一句,大晚上的能不能安静点?朕……真不想动手。”
“你找死……”
王凯刚想发力挣脱,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那点行气境初期的真气,在那只手的镇压下,竟然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死得透透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林休抓着他肩膀的手,稍微用了那么一点点力。
就一点点。
大概也就是平时拍死一只蚊子的力道。
“走你。”
随着这一声轻描淡写的低语。
所有人,包括陆瑶,包括那些正在打人的家丁,包括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一百多斤重的大活人王凯,就像是一个被人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双脚离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极其标准的抛物线。
“嗖——”
他直接飞过了诊桌,飞过了大堂,飞过了门槛,甚至飞过了那几匹高头大马。
足足飞了有十米远。
然后,“吧唧”一声。
精准地砸进了街对面那个臭气熏天的泔水桶里。
四脚朝天,只露出两只还在抽搐的靴子。
世界安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那几匹马都忘了打响鼻。
那些家丁举着拳头僵在原地,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妖法?
自家少爷虽然是被酒色掏空了,但好歹也是个一百多斤的大老爷们啊!就这么被……扔出去了?
而且那个扔人的人,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费,甚至连衣袖都没晃动一下。
“好了。”
林休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只是扔了一袋垃圾。他看都没看门外那个泔水桶一眼,转过身,那双稍微有了点精神的眼睛,扫过大堂里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家丁。
“还不滚?”
林休挑了挑眉,“等着我也送你们一程?不过我看那个桶好像装不下了。”
这一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但效果是拔群的。
“鬼……鬼啊!”
那几个家丁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惨叫,连自家少爷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门,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直到跑出老远,才敢回头去看那个泔水桶里的倒霉蛋。
堂内,危机解除。
百姓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看向林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甚至有人想要下跪磕头。
林休最怕这个。
他赶紧摆了摆手,装出一副江湖游侠的浪荡样:“行了行了,都别愣着了,该看病的看病,该抓药的抓药。刚才那个谁,别跪,我这人不收徒弟。”
说完,他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径直走到了诊桌前。
陆瑶还保持着刚才那个有些僵硬的姿势,手里紧紧抓着那方砚台,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英雄”。
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虽然是普通的料子,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贵气。头发随意地束着,有些乱,却乱得很好看。
那张脸……
陆瑶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这五年来,在无数个南疆的雨夜里,她都会在梦中描绘这张脸的轮廓。
那时候他还是个病秧子,总是苍白着脸,窝在摇椅里,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嫌弃她的药苦。
“你……”
陆瑶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砚台“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林休看着她。
近距离看,这丫头更瘦了。
但那双眼睛,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清澈,干净,藏着倔强。
林休笑了。
他没有摆什么皇帝的架子,也没有说什么“朕来了”。
他只是像个无赖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刚才王凯坐过的椅子上——当然,坐下之前他还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椅子面。
然后,他把手腕往脉枕上一伸,身体前倾,凑近了那张让他惦记(主要是惦记着来干活)了很久的脸。
“大夫。”
林休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懂的调侃和熟稔:
“我有病。”
陆瑶死死地盯着他,眼圈一点点地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要维持住自己“冷面神医”的人设,但声音里那丝细微的哽咽却出卖了她。
“什么病?”她问。
“相思病。”
林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脸无辜,“想你想的。这病大概有五年没治了,病入膏肓,药石无医。陆大夫,你看还能抢救一下吗?”
这一刻,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都退去了。
灯火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是满嘴跑火车的无赖皇帝,一个是强装镇定的傲娇医仙。
陆瑶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五年前,他不告而别,虽然那时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她去宫里找过他,却被挡在了门外。
她在南疆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想的是他。
她治好了瘟疫,拒绝了无数高官厚禄,只身回京,想的还是他。
结果这家伙倒好,一见面就是这种轻浮的调调。
但是……
真好。
他还活着,还这么活蹦乱跳,还能把人扔出十米远。
陆瑶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她重新拿起笔,狠狠地在纸上划了一道,然后抬起头,给了林休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白眼,风情万种。
“治不了。”
陆瑶冷冷地吐出三个字,顺手抓起一把黄连,重重地拍在林休面前:
“回去吃二斤黄连,去去你这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要是还不好……”
陆瑶顿了一下,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却又很快掩饰过去:
“那就等死吧。”
林休看着那一堆苦得让人发愁的黄连,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得嘞。”
“谨遵医嘱。”
……
与此同时。
济世堂外的那条阴暗巷子里。
那个好不容易才从泔水桶里爬出来的王凯,正趴在地上狂吐不止。他浑身散发着恶臭,刚才那股子嚣张劲儿早就没了,只剩下满腔的怨毒。
“混账……呕……混账东西……”
王凯一边吐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代表刑部的令牌,对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家丁咆哮:
“去叫人!去刑部叫人!把五城兵马司的人也给我叫来!”
“老子要把那小子碎尸万段!要把这破医馆给拆了!!”
“是吗?”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突兀地在他头顶响起。
王凯浑身一僵。
他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站在巷口的逆光处。那人身披一件普通的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但他手中握着的一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更可怕的是那人身上的杀气。
那不是江湖草莽的杀气,那是从千军万马的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真正的铁血煞气。
“你……你是谁?”
王凯牙齿打颤,“我爹是刑部侍郎……你敢动我……”
那黑影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往前迈了一步。
轰!
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巷子。
如果说刚才林休的威压是让人跪下的天威,那么这个人的威压,就是让人窒息的死亡。
王凯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认得这种气息!
他在他爹的寿宴上,曾经远远地感受过一次。那是大圣朝军方第一人,镇国大将军秦破的气息!
“将……将军?”
王凯吓尿了。真的尿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调戏了一个医女,就会惹出这种传说中的大人物?
那黑影——正是换了便装暗中护驾的秦破,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蝼蚁。
他刚才一直在暗处看着。
当看到陛下出手的那一刻,秦破激动得差点叫出来。那一手“举重若轻”,简直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而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竟然敢对陛下不敬?
要不是怕暴露陛下的身份,秦破刚才就想直接进去把这小子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看来,王侍郎教子的本事,不怎么样啊。”
秦破的声音冷得像冰。
“既然他教不好,那就让本将军,代劳一二。”
“啊!!!我的腿”
凄厉的惨叫声,在巷子里短促地响起,又瞬间戛然而止。
片刻后。
秦破收刀入鞘,看都没看一眼地上那个已经昏死过去(并且断了两条腿)的王凯,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哼,便宜你了。”
“敢打扰陛下谈情说爱……这也就是陛下仁慈,换了老子当年脾气,早把你剁碎了喂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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