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脑中电光石火：“新旧混充，以新充旧？然后……‘旧’的军械‘正常报废’，‘新’的军械‘不知所踪’？”
阿青用力点头，又从油布包底层取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册子被火燎过边角，但内页字迹尚存。陆炎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账目记录，字迹工整：
“三月初七，收宁海卫‘报废’腰刀八十柄，实为新刀六十、旧刀二十……”
“三月十五，熔旧刀二十，新刀十柄截断混入……”
“四月初二，出‘废铁’三千斤，实夹带完整火铳十五支……”
每一条后面，都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签名或手印——不是老铁匠的，而是不同的人。显然，这是老铁匠暗中记录的交易明细。
“你爹就是因为这个被灭口的？”陆炎看向阿青。
少年眼中涌出悲愤的泪，重重点头。他比划着：那天晚上，他爹把册子和零件藏进灶膛暗格，让他发誓无论如何不能交出。第二天，他爹就“失足”掉进了打铁炉。等尸体捞出来，已经烧得面目全非。
“营里谁管军械报废？”陆炎问韩老。
“明面上是军械库的老吴。”韩老道，“但真正做主的……是孙继业。老吴只是个账房，孙继业让他怎么记，他就得怎么记。”
陆炎合上册子，心中已有计较。孙继业不仅排挤他们，更可能在倒卖军械！而且规模不小，从腰刀到火铳，甚至可能……
他想起双月湾缴获的那些弗朗机铳。
“韩老，”陆炎将册子和零件重新包好，“这些东西，先放在您这儿。阿青也不能回去了，孙继业的人不会放过他。”
“那我安排他去……”韩老话未说完，阿青突然抓住陆炎的手臂，拼命摇头，然后指向陆炎，又指向自己，做了个跟随的手势。
“他想跟着你。”韩老苦笑，“这孩子倔，认准的事十头牛拉不回。”
陆炎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决绝。“跟着我，更危险。”
阿青比划：我不怕死，只怕爹的仇报不了。
沉默片刻，陆炎点头：“好。但你要听令行事，不能擅作主张。”
少年眼中迸发出光亮，用力点头。
两日后，午后。
陆炎带着王铁柱和扮作小跟班的阿青，推着一车从采石场运来的石料，来到军械库后院。这是他们“杂役”工作的一部分——将石料送到军械库，用于修补库房地面。
军械库位于大营西北角，由三排厚重的青砖库房组成，四周有两人高的围墙，墙头插满碎瓷片。库门终日紧闭，只有侧旁一个小门供人出入。守门的士兵不是孙继业的嫡系，而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兵，正蹲在门檐下晒太阳打盹。
“劳驾，”陆炎上前，“送石料的。”
一个老兵懒洋洋地抬眼：“推后院去，吴头儿在那儿。”
绕过库房，后院是一片不大的空地，堆着些破损的兵器架和废铁料。一个干瘦的老头正蹲在一堆生锈的箭头前，用小锤子敲敲打打，试图修复几个还能用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号服，后背汗湿了一大片，却浑不在意。
“吴库管？”陆炎示意王铁柱卸车，自己走上前。
老头抬起头。他约莫五十岁，脸上皱纹深如沟壑，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看人时像能直透心底。“新来的？”声音沙哑。
“是，周把总麾下陆炎，奉命送石料。”
“放那儿吧。”老吴指了指墙角，又低头摆弄箭头，“完了赶紧走，这儿不是闲逛的地方。”
陆炎没有走。他蹲下身，捡起一个锈蚀的箭头看了看：“这是三棱箭，破甲用的。锈成这样，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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