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卯台上，孙继业一身戎装，倒是有了几分武将气概。他身旁站着几个心腹军官，其中一人格外显眼——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眼神凶悍。此人姓胡，是孙继业的副手，营中都叫他“胡阎王”。
点卯按部就班。轮到周铭所部时，胡阎王拿着名册，声音洪亮：“周铭所部，应到五十一人，实到——”
他突然停住，抬眼看向台下：“周把总，你这人数不对吧？名册上登记的是六十人整编一队，怎么少了九个？”
全场目光刷地投向周铭。
周铭出列，抱拳：“回胡副将，我部双月湾一役阵亡十一人，重伤九人。现有能战者五十一人，名册已在前日呈报。”
“呈报归呈报，但兵部的编制不能乱。”胡阎王将名册一合，“缺额九人，按律当从辅兵或新卒中补足。不过——”他拖长了声音，“眼下营中暂无合适兵源。这样吧，周把总，你这五十来人，就先编为半队，暂由……”
他目光扫过台下，突然指向陆炎：“就由这位陆总旗带着，先干些杂役。等补齐了编制，再另行安排。”
台下响起轻微的骚动。把总亲自带的队伍，被降为半队，还要干杂役？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王铁柱气得脸色涨红，就要出声，被赵小乙死死拉住。
周铭依旧面色平静：“胡副将，陆总旗是先锋哨探之职，按制……”
“哎，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嘛。”孙继业终于开口，笑容可掬，“陆总旗年轻，多历练历练是好事。再说了，整训期间，本来也没什么作战任务，干什么不是干？”
他站起身，走到台边，俯瞰着周铭：“周把总，你也是老行伍了，该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还是说……你对本官的安排有异议？”
话中带刺，杀机隐现。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周铭身上。若他服软，今后在营中将再无威信；若他抗命，孙继业正好借题发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陆炎突然出列，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全场愕然。
连孙继业都愣了一下。
陆炎抬起头，声音清晰：“孙千户、胡副将安排周详，末将感激。正好我部初来乍到，对营中事务不熟，做些杂役活计，也能尽快熟悉环境。”他顿了顿，“只是不知……这‘杂役’，具体包括哪些？还请明示，以免我等办差不利，耽误了营中大事。”
话说的谦卑，却将皮球踢了回去——你让我们干杂役，可以。但若安排不合理，影响了正事，责任在你。
孙继业眼睛眯了眯，重新打量这个年轻的过分的总旗。半晌，他笑了：“陆总旗识大体，很好。具体差事嘛……胡副将，你安排一下。”
胡阎王会意，高声道：“即日起，周铭所部负责大营东侧马厩清理、西侧垃圾清运、以及……后山采石场的石料搬运！每日卯时上工，酉时收工，不得延误！”
台下哗然！
马厩、垃圾、采石场——这都是营中最苦最脏的活！而且从东到西再到后山，几乎横跨整个大营，分明是要把这五十人活活累垮！
周铭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
陆炎却再次叩首：“末将遵命！”
当夜，陆炎的小帐篷里挤了七八个人。王铁柱、赵小乙、周石头、孙二狗，还有另外几个什长、伍长。油灯昏暗，映着一张张愤怒而疲惫的脸。
“欺人太甚！”一个什长一拳砸在膝上，“咱们是来杀倭寇的，不是来当苦力的！”
“马厩那味儿，熏得我晚饭都吐了。”孙二狗苦着脸——他嗅觉灵敏，今日差点被熏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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