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漂亮，人却未离案，只是虚抬了抬手。
周铭抱拳行礼：“孙千户谬赞。末将奉命率部前来报到，听候差遣。”
“坐，坐！”孙继业重新坐下，示意亲兵搬来两个绣墩——不是椅子，是矮墩。这在军营中是明显的下位者待遇。
陆炎跟着周铭坐下，位置比孙继业的案几矮了一截，需要仰头才能与对方对视。
“这位是……”孙继业的目光落在陆炎身上。
“末将麾下总旗陆炎。”周铭介绍，“双月湾之战，陆总旗居功至伟。”
“哦——就是那个从伙头兵一路升上来的陆大牛？”孙继业拖长了声音，上下打量着陆炎，眼神像在审视一件货物，“年轻有为啊。听说你懂不少……奇技淫巧？”
“些微末技，不足挂齿。”陆炎垂眸，掩住眼中情绪。
“谦虚了。”孙继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咱们剿倭营啊，就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军中最重规矩。周把总初来乍到，有些事我得先交代清楚。”
他放下酒杯，手指敲了敲案上的一份文书：“按照兵部章程，新编入营的部队，需先经整训，考核合格后方可编入作战序列。你们这些人……”他抬眼看了看周铭吊着的左臂，又扫过陆炎，“伤的伤，残的残，怕是得好好练练。”
周铭面色不变：“不知整训期多久？由谁负责？”
“通常是三个月。”孙继业笑眯眯地说，“至于负责整训的教官嘛……本官会亲自安排。不过眼下营中事务繁忙，恐怕得等上几日。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在划拨的营区休整，熟悉熟悉环境。”
三个月！还要等！
陆炎心头一沉。这分明是拖延之计。三个月后，黄花菜都凉了。
“孙千户，”周铭缓缓开口，“末将所部虽经苦战，但士气正盛。若只是休整，恐荒废了战力。不知可否先安排些巡防、侦察之类的轻省任务，让弟兄们保持状态？”
“哎，周把总太心急了。”孙继业摆摆手，“养好伤，练好兵，才是长久之计。再说了——”他笑容更深，“你们初来乍到，不熟悉此地水土、倭情，贸然出战，万一有个闪失，本官如何向上面交代？”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滴水不漏。
又虚应了几句，孙继业便端茶送客。
走出营帐时，天色已完全暗下。大营各处亮起灯火，主营区那边传来隐约的丝竹声和喧哗，与他们所在的偏僻角落判若两个世界。
“把总，”陆炎低声道，“他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周铭的声音在夜风中异常冷静，“而且他不想让我们接触实际军务。陆总旗，从明天起，你做三件事。”
“请把总吩咐。”
“第一，摸清大营的布防、粮草、军械情况，特别是孙继业嫡系部队的动向。第二，暗中接触其他营区的军官和士兵，了解他们对孙继业的看法，以及……有没有可用之人。第三，”周铭停下脚步，看向陆炎，“你的‘夜不收’，该开始筹备了。”
陆炎眼睛一亮：“您是说……”
“明面上，我们在休整。暗地里，你挑人，训练。就以……整训新兵的名义。”周铭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孙继业想困住我们，我们就自己开一扇窗。”
次日卯时，晨鼓刚响，孙继业的亲兵便来传令：全军点卯。
校场上，剿倭营三千余人列队肃立。陆炎带着自己那五十人站在队伍最末尾，旁边是其他几支新调来的部队，个个衣衫不整，精神萎靡。而孙继业的嫡系——约八百人，则列于最前方，甲胄鲜亮，队列整齐，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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