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苏清晏淡淡一笑，“去沏壶浓茶来。”
秋月应声去了。苏清晏站在窗前，看着院中的景色。晨光渐亮，将老槐树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起来。树上的叶子已经黄了大半，在晨风中瑟瑟发抖，随时都会飘落。
就像她的命运。
辰时初，前院传来敲门声。很轻，却很有节奏，一下，两下，三下。像某种预兆。
苏清晏的心猛地一跳。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气，走出书房。
前厅里，父亲苏文轩已经在那里了。他今日换了一身半旧的深蓝色直裰，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眼下的乌青和苍白的脸色，透露出一夜未眠的疲惫。见苏清晏进来，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
“清晏，”他的声音沙哑，“宫里……又来了。”
话音未落，门开了。高公公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他今日穿得更正式了些，深紫色的宫袍，腰系玉带，手中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苏老爷，苏姑娘，”高公公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咱家奉旨，前来宣诏。”
苏文轩颤巍巍地要跪，高公公摆摆手：“苏老爷目疾不便，免了。苏姑娘接旨即可。”
苏清晏跪下了。青石地面冰凉，透过衣裙，直透骨髓。她垂下头，看着地面上的纹路，那些纵横交错的石纹，像一张网，将她牢牢困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子监前祭酒苏文轩之女苏氏清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才情殊绝，风骨凛然，深得朕心。着册封为嫔，赐号‘蕙’。赐居长春宫侧殿。钦天监择定吉日十月初八入宫。钦此——”
高公公的声音在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苏清晏心上。
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这些词，像是描述另一个人。一个温顺的、听话的、适合深宫的女子。
而不是她。不是那个会在诗会上写《咏野菊》、弹《秋风词》的她，不是那个会拒绝七桩亲事、守着三年之约的她，不是那个……心里有沈砚的她。
“苏姑娘，接旨吧。”高公公将圣旨递到她面前。
明黄色的卷轴，用金线绣着龙纹，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光。苏清晏抬起头，看着那卷圣旨，看着高公公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看着父亲苍老而痛苦的面容。
时间仿佛凝固了。厅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沉重而缓慢。
她想起三年前，沈砚离京前夜，他对她说：“清晏，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无论我在永昌做到什么位置，无论朝局如何变化，我一定回来。回来……娶你。”
那时他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真诚，像黑夜里的星光，照亮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也对他说：“沈公子，我等你。三年之后，无论你回不回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等你。”
那是她的承诺。是她用三年时光，用无数个日夜，用那颗不肯妥协的心，守护的承诺。
可现在……
苏清晏伸出手，指尖触到圣旨。绸缎光滑冰凉，像蛇的皮肤。
“民女……”她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民女……领旨。”
三个字，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跪在那里，像是被抽去了脊梁。
高公公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苏姑娘识大体，咱家回宫也好复命了。十月初八，宫里会派车驾来接。这几日，姑娘好生准备。”
他将圣旨放在苏清晏手中，转身对苏文轩道：“苏老爷，陛下赐的银两、锦缎，稍后会有人送来。姑娘入宫前，若有任何需要，可递帖子到内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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