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苏文轩：“苏老爷，您说是不是？”
苏文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看女儿，看看那份圣旨，再看看高公公冷峻的脸，最终，颓然坐回椅子上。
“清晏……”他的声音苍老而疲惫，“接旨吧。”
三个字，像三把刀，扎进苏清晏心里。
她看着父亲，看着这个曾经教她“人贵守信”的父亲，看着这个如今让她背弃诺言的父亲。眼泪终于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
“父亲，”她的声音哽咽，“您教过女儿，一诺千金。您教过女儿，人无信不立。如今……如今您让女儿如何自处？”
苏文轩别过脸，不敢看女儿的眼睛。他的肩膀在颤抖，手中的拐杖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老爷，苏姑娘，”高公公看了看天色，“咱家还要回宫复命。旨意已传，话已带到，二位……好自为之。”
他行了礼，带着随从走了。脚步声渐远，前厅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和那份明黄色的圣旨。
秋阳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没有交叠。
许久，苏清晏走到父亲面前，跪下。
“父亲，”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女儿不能接旨。”
“清晏！”苏文轩猛地转过头，眼中也有了泪，“你这是要逼死为父吗？抗旨不遵，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苏家想，为……为沈砚想啊！”
“女儿正是为沈公子想，才不能接旨。”苏清晏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女儿若入了宫，便是背弃了与他的约定。他那样的人，那样重诺守信的人，若知道女儿背弃了他，会如何？他会伤心，会失望，会……再也不信这世间的承诺。”
她顿了顿，泪水再次涌出：“父亲，女儿等了他三年。这三年里，多少人劝女儿另择良配，多少人笑女儿痴傻，可女儿从未动摇。因为女儿知道，他值得等。因为女儿答应过他，要等他。”
“可他是戴罪之身啊！”苏文轩老泪纵横，“清晏，你醒醒吧！他这辈子都可能回不来了！你在京城等他，等到白头，等到老死，又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苏清晏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至少女儿守住了承诺，守住了本心。至少女儿没有因为权势富贵，就背弃了自己说过的话，背弃了……心里那个人。”
苏文轩怔怔地看着女儿。这个从小乖巧温顺的女儿，此刻跪在他面前，眼中却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那是宁折不弯的坚持，那是九死不悔的决绝。
像极了当年的沈砚。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在朝堂上不肯低头的年轻修撰。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是会传染的。风骨，气节，坚守，承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会通过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就像火种，只要有一点光，就能燎原。
苏文轩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曾经也是清流，也曾有过风骨，可这些年，目疾的折磨，家道的中落，世态的炎凉，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他学会了妥协，学会了权衡，学会了……在现实面前低头。
可现在，女儿用她的坚持，她的不妥协，照出了他的懦弱，他的卑微。
“清晏，”他的声音苍老得像秋天的枯叶，“你可知道，若你抗旨，会有什么后果？”
“女儿知道。”苏清晏垂下眼，“轻则女儿一人赴死，重则苏家满门受累。”
“那你还……”
“可女儿更知道，若接了旨，女儿这一生，都不会快乐。”苏清晏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笑，“父亲，您还记得母亲在世时说过的话吗？她说，人活一世，但求心安。若心不安，纵有荣华富贵，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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