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世家。三代读书人，虽未显赫，却家风清白，风骨凛然。难怪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萧曜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诗册上那首《咏野菊》的簪花小楷，是徐阶描述的“壮士悲歌”般的琴音，是密报中那个深居简出、对着一盆金桂等待的女子形象。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在这个浑浊的朝堂，在这个人人追逐权势富贵的时代，竟还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家庭，守着这样的清白与坚持。
而这一切，都与那个远在永昌的沈砚，息息相关。
萧曜睁开眼，看向第三份文书——沈砚的呈文。字迹工整，言辞恳切，详述永昌府学年久失修、学子困苦之状，请求拨银五百两修缮学舍、购置书籍。文末附了一页清单，列明每项开支的预算，细致到“青瓦三千片，每片三文”“《四书集注》二十部，每部一两二钱”……
没有虚报，没有浮夸，只有务实与恳切。
这与三年前那个在朝堂上慷慨激昂、锋芒毕露的沈砚，判若两人。可骨子里那种“要做实事”的精神，却一脉相承。
萧曜提起朱笔，在呈文上批了一个字：“准。”
然后他靠回椅背，望着窗外的夜空。秋夜的天幕深蓝如墨，几颗星子稀疏地挂着，冷冷清清。
一个念头，在这几天里，在他心中反复盘旋，此刻终于清晰起来。
他要纳苏清晏为妃。
这个念头刚浮现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皇帝纳妃，本是寻常事。可纳一个心有所属、还在等待别人的女子，这……
但细细想来，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对苏清晏而言，入宫为妃，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她可以摆脱那个无望的等待，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可以让苏家门楣光耀。
对沈砚而言……萧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沈砚确实有才，也确实该重用。可若他回京，知道苏清晏入宫为妃，会如何？会怨恨？会消沉？还是会……彻底死心，从此专心仕途？
或许，这对沈砚也是好事。斩断情丝，专心政事，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名臣。
而对萧曜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苏清晏吸引他的，不仅是才情容貌，更是她身上那种与沈砚一脉相承的精神——清澈，坚贞，有所守，有所持。
在这深宫之中，在这龙椅之上，他太孤独了。每日面对的是奏章、权谋、算计，是群臣的谄媚或阳奉阴违。他需要一点清澈的东西，需要一点能让他想起初心的东西。
苏清晏，或许就是那点清澈。
更重要的是，纳苏清晏为妃，有更深的政治考量。
苏家是清流世家，苏文轩虽已致仕，但在清流中仍有声望。纳其女为妃，可以拉拢清流一脉，制衡周显一党。
而且，苏清晏与沈砚有旧。纳她为妃，等于在沈砚身边埋下一颗棋子——将来若重用沈砚，有这层关系在，沈砚或许会更忠心；若沈砚有异心，这也会是他的软肋。
一石三鸟。既得佳人，又固皇权，还控能臣。
这买卖，划算。
萧曜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是帝王算计时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笑意。
“冯安。”他唤道。
冯公公悄无声息地进来。
“拟旨。”萧曜的声音平静无波，“国子监前祭酒苏文轩之女苏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着册封为嫔，赐号‘蕙’。择吉日入宫。”
冯公公微微一怔。皇帝纳妃虽是常事，但如此突然，且一上来就封嫔——嫔是九嫔之一，正四品，对于一个新入宫的女子来说，已是极高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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