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和旁人无异的深蓝色棉袄，臃肿的工装裤，乌黑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
这副模样，在一群灰扑扑的中年男人里，简直就像是落入麻雀群里的凤凰，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这是哪个厂的？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了个小姑娘来？”
“北春厂的，你看他们胸牌。啧，他们厂肥皂的事，全省都传遍了。”
旁边梳中分的技术员立即接话：“商业部都发话了，要是质量再不改进，下季度原料调拨直接减半！要我说啊，这种拖后腿的厂就不该来参会。”
议论声不大，但足够清晰地传到二人耳朵里。
陆恒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攥紧手里的资料袋手心全是汗。他比谁都清楚，厂里几位老师傅就是怕面对这样的场面才推脱不来，最后只能由他这个资历最浅的顶上来。
林知薇闻言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老师傅对我们厂的情况真是了如指掌。正好，您经验丰富，想必也遇到过皂垢沉淀的技术难题吧？”
她往前半步，语气诚恳得让人挑不出错：“不知贵厂当年是怎么攻克这个难关的？是靠关起门来搞技术封锁，还是集思广益突破创新？我们这次特意带着初步方案来，就是想听听各位老师傅的指教。”
中分技术员被她问得语塞，一张瞬间涨红。他哪有什么解决方案，不过是跟着起哄罢了。
林知薇轻轻掸了掸袖口的灰：“看来这位同志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既然这样，待会儿会议上我们拿出具体方案时，还请您多多指正。毕竟——”
她微微一笑，“技术革新不能总靠拍脑门决定配方，您说是不是？”
“你！”中分技术员气得上前一步。
“都在讨论什么这么热闹？”一个沉稳的声音插进来。省轻工厅的王厅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正含笑看着他们。
中分技术员狠狠瞪了林知薇一眼，悻悻退到一旁。林知薇却已转过身，从容地整理起会议资料，仿佛刚才只是在进行寻常的技术交流。
王厅长约莫五十来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合体的灰色干部服，脸上带着常年身居上位的和气与威严。他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知薇和陆恒身上，笑容更深了些：“这不是北春厂的年轻同志嘛，都到齐了就好，进去吧，会议马上开始了。”
众人见厅长都发话了，纷纷收敛了神色，陆续走进会议室。
那中分头技术员名叫钱为民，是春江日用化工厂的。春江厂这几年靠着一款百花香皂，在省内市场混得风生水起，钱为民也因此颇为自得。他临进门前，又回头阴阳怪气地瞥了林知薇一眼，那眼神里的轻视不加掩饰。
会议室里摆着几排铺了红绒布的长条桌，桌上整齐地放着搪瓷缸子和笔记本。墙上挂着红色横幅，写着“发展日化产业，服务人民生活”的标语。
一个负责会务安排的干事引着众人入座。座次的安排大有讲究，都是按照各厂的规模和近年的效益排的。春江厂、浪花厂这些效益好的大厂，自然坐在最前面，正对着主席台。
轮到林知薇和陆恒时，那干事指了指最后一排最靠边的角落：“北春厂的，坐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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