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778422" ["articleid"]=> string(7) "6347560"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7章" ["content"]=> string(12951) "

麟德殿内,因太子那首点睛之诗而起的微妙气氛尚未完全散去。皇帝萧聿修抚掌大笑,龙心大悦,洪亮的声音响彻殿宇:

“好!太子此诗,深得画中三昧,更点明谢家灯火之志!珠联璧合,当赏!重重有赏!”

“来人!赏谢家予昭东海明珠一斛,赤金累丝嵌宝头面一套,贡品湖笔徽墨各两匣!”

“谢小姐才情出众,画意高洁,实乃闺阁典范。”

皇后徐令殊含笑接口,目光温和地落在谢予昭身上:

“本宫瞧着也甚是喜欢。来人,将本宫那套‘点翠镶南珠头面’并‘霞影纱’两匹,赐予谢小姐,添作年节喜气。”

“臣女叩谢陛下、娘娘厚赏!”

谢予昭再次深深下拜,声音清越,姿态无可挑剔。

宫人立刻捧上流光溢彩的赏赐,映得她清丽的面容更添几分华彩。

殿中众人看着这帝后毫不掩饰的青睐,心思各异。

许多目光在御座下首沉静的太子萧庭琛与殿中谢予昭之间来回逡巡,再联想到方才那一诗一画的“佳话”,心中已是雪亮——谢家这盏掌上明珠,怕是已被皇家视为东宫灯火的不二人选。

定国公府一门显赫,根基深厚,其嫡长女入主东宫,于朝局、于皇室,似乎都顺理成章。

席间,三皇子萧承珣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杯中的琼浆微微晃荡。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阴鸷与不甘。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早已被冰冷的算计取代。

皇帝的态度、太子的反应,乃至谢予昭那沉静如水的应对,都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他不愿接受的事实——这盏明灯,已然偏向了他那位好皇兄!既如此……他幽深的目光如同毒蛇,缓缓扫过定国公府席位,最终精准地锁定了谢予昭身后那个看似低眉顺眼、却浑身散发着不甘与怨毒气息的身影——谢雨柔。

萧承珣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的弧度。既然这盏灯注定不照他的路,那便……先掌控灯旁那点不甘的阴影,或许也能搅乱这盘棋局。一个模糊而阴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谢雨柔此刻正死死低着头,宽大的袖口下,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帝后对谢予昭的盛赞、那价值连城的赏赐、周围人投向谢予昭的艳羡目光,还有太子殿下那四句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的诗……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心上,滋滋作响。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荣光、所有的瞩目都是谢予昭的?!她才是那个在京城苦心经营多年的人!一股浓烈到几乎让她窒息的怨毒在胸腔里疯狂冲撞,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她甚至能感觉到萧承珣那如同实质的、带着算计的目光扫过自己,这非但没有让她警醒,反而如同找到了某种扭曲的认同——看,连皇子殿下都注意到她的不公了!

宫宴在看似热闹的丝竹管弦与觥筹交错中继续。谢予昭回到母亲沈如晦身侧的席位坐下。

沈如晦立刻在案几之下紧紧握住女儿微凉的手,掌心一片濡湿,是方才紧张出的冷汗。她眼中是后怕、是骄傲,更是化不开的担忧:

“阿韫……”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只化作一声低唤。

谢予昭感受到母亲掌心的颤抖,反手用力回握,指尖传递着安抚的力量。她侧首,对母亲露出一个清浅却无比安定的笑容,微微摇头,低声道:

“娘亲,阿韫无事。”

随即,她抬起清澈的眼眸,越过人群,对上对面祖父谢观澜、父亲谢执中以及大哥谢云澜投来的关切目光。

谢观澜微微颔首,花白须眉下的眼神深邃而沉静,带着无声的赞许与了然。谢执中紧绷的背脊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对着女儿几不可察地颔首示意。谢云澜则给了妹妹一个鼓励的、带着兄长骄傲的眼神。

无需言语,家人的支持如同无形的壁垒,将她稳稳护在中央。

至于三公主萧明玥那明晃晃的刁难?谢予昭眸光微转,扫过斜对面三公主那张因计划落空而更显刻薄的俏脸,心中一片澄澈冰寒。

这笔账,她记下了。谢家的女儿,从不主动惹事,却也绝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宫宴终了,已是夜色深沉。承天门外,各府车马喧嚣。定国公府一行人沉默地登车回府。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与窥探,车厢内的气氛却比来时更加凝重。

回府后,谢观澜并未让众人散去,只沉声道:

“予昭、雨柔,你们今日辛苦,先回房歇息。”

语气不容置疑。

谢予昭与谢雨柔屈膝应下:

“是,祖父。”

谢予昭带着听雪、秋月径直回了揽月阁。而谢雨柔,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芳菲院。

“砰!”

芳菲院正房的门被谢雨柔狠狠甩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脸上柔顺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扭曲的怨毒。她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猛地扑向妆台,将上面摆放的胭脂水粉、首饰匣子狠狠扫落在地!瓷瓶碎裂,珠翠滚落,一片狼藉。

“凭什么?!她凭什么?!”

谢雨柔抓起一个成色尚可的玉镯,狠狠掼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贱人!病秧子!她怎么不死在江南?!她死了就好了!死了就都是我的了!父亲的目光!祖母的笑脸!皇后娘娘的青眼!太子的诗……都该是我的!我的!”

她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

贴身丫鬟春桃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瑟瑟缩缩:

“小……小姐息怒……仔细隔墙有耳……”

“闭嘴!”

谢雨柔猛地转身,一把揪住春桃的衣领,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戳进她的皮肉,眼神疯狂:

“你也觉得我不如她?是不是?!你也觉得她才是谢家的小姐?!我告诉你,她得意不了多久!我不会让她得意太久的!”

她猛地推开春桃,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因嫉恨而狰狞的脸,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的低笑。她需要发泄,需要报复!而那个在宫宴上注意到她不甘的皇子殿下……或许就是她可以利用的刀。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外书房。烛火通明,气氛凝重如铁。

谢观澜端坐主位,谢执中、沈如晦、谢云澜、谢云峥肃立一旁。

“父亲,”

谢执中率先开口,声音沉郁:

“今日宫宴,陛下与娘娘的态度……已是昭然若揭。太子殿下那首诗……”

“灯火照前尘……”

谢观澜缓缓捻须,浑浊却清明的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沉重:

“陛下金口玉言赞‘谢家灯火’,太子殿下亲笔题诗‘自有灯火照前尘’……这盏灯,已然被皇家视为东宫前路的引航之灯了。阿韫她……避无可避了。”

沈如晦闻言,再也抑制不住,眼圈瞬间通红,声音带着哽咽:

“父亲!那深宫……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我的阿韫……她才刚回来……我……”

她猛地抓住丈夫谢执中的手臂,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指甲深深陷入他的官袍:

“执中!我们……我们想想办法!阿韫不能……”

“如晦!”

谢执中反手握住妻子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同样沉重沙哑,带着为人父的痛楚与无奈:

“圣心所指,便是定局!今日皇后娘娘单独留你,说了什么?”

沈如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悲凉与决绝:

“娘娘……待我极为亲近。她说……她说阿韫是她见过最合心意、最懂事的姑娘。说阿韫的气度、才情、心性,无一不是太子妃的绝佳人选。言语之间……已是将阿韫视为东宫未来的女主人!她说……太子性子沉,身边正需一个聪慧知心的人。”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书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谢云澜眉头紧锁,清俊的脸上满是凝重:

“祖父,父亲,母亲,阿韫心性坚韧,聪慧过人,这毋庸置疑。然东宫之位,牵一发而动全身。三皇子虎视眈眈,今日宫宴之上,其眼神……颇不善。阿韫若入东宫,便是站到了风口浪尖,谢家也将……”

“树欲静而风不止。”

谢观澜长长叹息一声,那叹息饱含了为臣的无奈与为祖的痛惜:

“从陛下在御书房问起阿韫归期那一刻起,我谢家便再无退路可选。阿韫是谢家的女儿,这盏灯,生来便有照亮一方的担当。如今,这方天地,便是东宫,便是这煌煌江山社稷的未来。我们所能做的,不是将她藏于羽翼之下,而是倾尽全力,为她铸就更坚厚的铠甲,为她扫清前路荆棘,让她这盏灯,燃得更稳、更亮!让她……有足够的力量,照亮自己选择的路!”

他浑浊的眼中爆发出磐石般的决心:

“自今日起,我谢家上下,行事更需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绝不可授人以柄,成为牵制阿韫的负累!”

谢执中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痛的决断:

“父亲所言极是。阿韫……是为谢家担起了这份重责。我们……唯有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他看向妻子,声音沙哑却坚定:

“如晦,明日……将皇后娘娘的心意,婉转告知阿韫吧。让她……心中有数。”

沈如晦的泪水终于滚落,靠在丈夫肩头,无声地点了点头。作为母亲,她心如刀绞;作为谢家主母,她别无选择。

揽月阁内,地龙烧得暖融,驱散了外间的寒气。听雪和秋月早已备好了温热的安神汤,服侍谢予昭卸下繁复的宫装首饰,换上轻软的寝衣。

“小姐,喝点汤暖暖身子吧,宫宴上怕是没吃好。”

秋月将温热的汤盏捧到谢予昭面前。

谢予昭接过,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汤滑入腹中,却驱不散心头的纷乱。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清冷的夜风裹挟着雪气涌入,吹拂着她散落的鬓发。窗外,庭院里覆着薄雪,几竿修竹在月光下投下清寂的影子。她望着那轮清冷的寒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冰凉的雕花。

宫宴上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三公主那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刁难,帝后毫不吝啬的夸赞与厚赏,太子那深邃沉静的目光和挥毫题诗时清隽挺拔的身影,还有那句力透纸背的“自有灯火照前尘”……

“灯火照前尘……”

她低声呢喃,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祖父说她是谢家的灯火,太子题诗也说她是照亮前路的灯火。

可这盏灯,却注定要燃在深宫那座巨大而冰冷的灯台上,照亮那名为“东宫”的前路。

她并非懵懂无知。江南十年,祖父教她看山看水,更教她看清时局人心。从归期骤至,从祖母眼底的凝重,从父亲信中那句突兀的“万事有娘亲在”,她早已明白自己归京的意义。

宫宴不过是这场精心安排的“相看”最盛大的舞台,而帝后和太子的态度,已将她未来的道路照得雪亮。

她不想吗?那深宫如海,步步惊心,锁住的何止是身体?

她向往江南的烟雨自由,向往祖母絮语中的温暖安宁。可是……她不能。

她是谢予昭,是谢家捧在心尖上的明珠,是祖父期许的“谢家灯火”。谢家给了她毫无保留的爱与庇护,给了她立身处世的格局与智慧。

这份沉甸甸的亲情与责任,早已融入她的骨血。她怎能因一己之私,将整个谢家置于险境?怎能辜负祖父、父母、兄长们倾尽全力的守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想起回京那夜对自己说过的话。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只能迎头而上!她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所有的犹疑与不甘都随之排出。

眼神渐渐变得沉静而坚定,如同被溪水打磨过的玉石,温润内敛,却自有其坚韧的光华。

‘也罢。’她心中默道,‘若这便是我的路,那便让我这盏灯,燃得更亮些。

照亮前路,亦要……护住我想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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