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778421" ["articleid"]=> string(7) "6347560"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6章" ["content"]=> string(11616) "
麟德殿内,金碧辉煌。百盏宫灯高悬,映得殿宇亮如白昼。蟠龙金柱巍峨矗立,朱红地毯从殿门一路铺至御座之下。殿中两侧,紫檀案几依次排开,上置金樽玉盏、珍馐美馔。
文武百官携家眷按品阶落座,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煌煌盛世气象。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内侍总管尖细悠长的唱喏,殿内瞬间肃静。所有人起身离席,恭敬跪伏。
明黄龙袍与正红凤袍的身影在宫人簇拥下缓缓入殿,威仪天成。
谢予昭随母亲沈如晦跪在定国公府席位上,额头轻触交叠的手背。
余光中,她看见祖父谢观澜与父亲谢执中在前排文官之列,身姿挺拔如松。皇帝萧聿修与皇后徐令殊从她面前经过时,带起一阵混合着龙涎香与沉水香的微风。
"平身。"
皇帝的声音浑厚威严,在殿内回荡。
众人谢恩起身归座。
谢予昭这才有机会看清御座上的天子——年约五旬,面容肃穆,眉宇间沉淀着帝王独有的威势与久居高位的深沉。皇后徐令殊端坐其侧,凤冠霞帔,气度雍容。
宫宴正式开始。编钟清越,丝竹悠扬。身着彩衣的宫娥翩跹起舞,水袖翻飞如云。
谢予昭端坐席间,姿态优雅,目光沉静地欣赏着歌舞,偶尔与身侧的母亲低语几句。
酒过三巡,皇后徐令殊含笑开口,声音温润地传遍大殿:
“今日宫宴,君臣同乐,家眷咸集。本宫瞧着席间诸位闺秀,皆是花团锦簇,才情出众。值此良辰,不若请几位小姐献艺助兴,也为这宫宴添几分雅趣?”
皇帝颔首:
"皇后此议甚好。"
谢雨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想要第一个起身。
谢予昭眼疾手快,在案几下轻轻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她侧首,对谢雨柔轻轻摇头,眼神温和却坚定——不可冒进。
谢雨柔身体一僵,脸上强挤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股被压制、被轻视的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头。
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与不甘,只能眼睁睁看着礼部尚书家的嫡女王清漪落落大方地起身,向帝后行礼后,款步走向早已备好的古筝。
王清漪一曲《高山流水》奏得行云流水,技艺娴熟,意境清远,博得满堂彩。皇帝颔首赞许,皇后亦含笑赐下赏赐。
接着是几位闺秀依次献艺,或歌或舞,或诗或画,殿内气氛渐渐热络。
就在这时,三公主萧明玥忽然起身,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刻意:
"父皇,母后,儿臣听闻定国公府的谢小姐在江南十年,得谢首辅亲自教导,想必才学不凡。今日宫宴,何不请谢小姐一展才华?"
皇帝的目光顺着三公主所指方向望去,带着几分兴味:
"哦?谢爱卿的孙女?"
说话的正是三公主萧明玥。她斜倚在席位上,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讥诮笑意,目光直直射向谢予昭所在的方向,毫不掩饰其刁难之意。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在谢予昭身上。探究、好奇、同情、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
皇帝萧聿修的目光也顺势投了过来,带着帝王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太子萧庭琛端坐于御座下首,闻言,深邃的眼眸抬起,目光平静地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谢予昭身上。那目光沉静如古井,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晋王世子萧景然也看了过来,温润的眼中带着一丝探询。
而坐在稍后位置的三皇子萧承珣,原本漫不经心把玩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抬起,当看清谢予昭那张在灯火下愈发清丽绝伦的容颜时,眼底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惊艳与……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那抹邪念,嘴角却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谢家掌上明珠?果然名不虚传。
谢观澜、谢执中、谢云澜父子三人心中同时一紧,面上虽维持着镇定,眼底却难掩担忧。
沈如晦更是瞬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谢雨柔则低着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勾起一丝恶毒的快意——看你如何应对!
万众瞩目之下,谢予昭缓缓起身。她并未因三公主的刁难而显露出半分慌乱或窘迫,步履从容,仪态万方地行至殿中,对着御座方向盈盈下拜,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臣女谢予昭,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打量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平身。朕听闻你在江南随谢爱卿学艺,不知今日欲献何艺?"
她抬起头,目光澄澈平静,坦然迎向帝后审视的目光:
“三公主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江南十年,祖父母教导,重在修身明理,才艺一道,不过怡情养性,粗通皮毛,实不敢与诸位姐妹比肩。然陛下、娘娘隆恩,公主殿下盛情,臣女不敢推辞。斗胆献丑,愿为陛下、娘娘及诸位贵人作画一幅,聊表心意,恭贺新岁。”
皇帝萧聿修看着殿中那抹清丽的身影,沉静的气度,不卑不亢的言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一丝鼓励:
“准。若画得好,朕重重有赏。”
“谢陛下恩典。”
谢予昭再次叩首,随即在宫人的引领下,走向早已备好的画案。
雪白的宣纸铺开,笔墨齐备。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善意的如安阳公主萧明珞,小脸上满是紧张与期待;看戏的如三公主萧明玥,嘴角噙着冷笑;探究的如太子萧庭琛,目光沉静却专注;算计的如三皇子萧承珣,眼神幽深难测。
谢予昭恍若未觉。她深吸一口气,纤纤素手执起玉管狼毫,蘸饱了墨。
她并未急于落笔,而是微微阖目,仿佛在回忆,又似在沉淀。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澄明坚定。笔尖落下,如行云流水,在宣纸上勾勒出遒劲的枝干,皴擦点染间,一株傲骨嶙峋的老梅跃然纸上。
风雪之中,枝头点点红苞含羞待放,几朵盛开的梅花凌寒吐艳,清绝孤傲。她笔锋一转,又在梅枝旁添上几丛深碧的忍冬藤蔓,虽无繁花,却枝叶坚韧,凌冬不凋。
整幅画构图疏朗,意境深远,墨色浓淡相宜,笔力虽显女子特有的柔韧,却透着一股不输男儿的清刚之气。
当宫女小心翼翼地将画作展开,呈于帝后及众人面前时,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之声。
“好!好一幅《雪梅忍冬图》!”
皇帝萧聿修龙颜大悦,抚掌赞道:
“枝干遒劲,风雪凛然,梅苞含春,忍冬蕴韧!谢小姐笔力不凡,意境更佳!谢卿,”
他目光转向下首的谢观澜和谢执中,朗声笑道:“你谢家教女有方!此女才情心性,皆属上乘!不愧是谢家灯火!”
谢观澜与谢执中连忙起身谢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与骄傲。
安阳公主更是兴奋地拍手:
“父皇说得对!予昭姐姐画得太好了!该重赏!”
太子萧庭琛的目光落在画上,那风雪中的老梅与坚韧的忍冬藤,仿佛映照出作画者沉静外表下的风骨。他深邃的眼眸中,欣赏之色愈发明显,目光再次投向殿中那抹清丽的身影。
皇帝显然注意到了太子的目光,眼中笑意更深,带着一丝促狭,直接问道:
“太子,你觉得谢小姐此画如何?”
萧庭琛收回目光,起身,对着皇帝拱手,声音沉稳清晰,带着储君的威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回父皇,谢小姐此画,笔意清刚,意境高远。风雪压枝,梅苞待放,忍冬不凋,非胸有丘壑、心志坚韧者不能为。儿臣以为,此画不仅技艺精湛,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品格与气度。实乃佳作。”
这番评价,字字珠玑,分量极重。殿内众人心中皆是一震,看向谢予昭的目光更加不同。
谢予昭闻言,心中微动,第一次真正抬眼,目光迎向那位高高在上的储君。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沉静、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睿智,以及此刻毫不掩饰的欣赏。
她心头微跳,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对着太子方向,再次盈盈下拜,姿态优雅从容:
“臣女谢予昭,谢太子殿下谬赞。”
皇帝看着两人之间这无声的交流,龙心大悦,抚须笑道:
“画好,诗亦不可少。如此佳作,若无好诗相配,岂非憾事?太子,你既如此欣赏此画,不若由你为此画题诗一首,如何?”
“儿臣遵旨。”
萧庭琛并无推辞,从容应下。
他离席,缓步走向殿中的画案。玄色蟠龙纹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步履沉稳,带着天生的尊贵气度。随着他的走近,一股无形的威压与清冽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谢予昭依旧立于画案旁,微微垂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迫近的身影,以及随之而来的、属于储君的凛然气场。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发间那支温润的羊脂白玉忍冬簪。
萧庭琛行至案前,目光先在画作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身旁垂首而立的少女身上。
她发间那支玉簪在宫灯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簪头的忍冬花苞与她画中的藤蔓遥相呼应。他执起另一支紫,蘸墨,悬腕,笔走龙蛇,在画幅的留白处,挥毫写下四句诗:
“冰绡裁就玉精神, 忍冬凌雪倍坚韧。 莫道深宫寒彻骨, 自有灯火照前尘。”
笔力遒劲,字字如铁画银钩,带着一股凛然不可犯的锐气。诗成,落款:萧庭琛。
“好!好一个‘自有灯火照前尘’!”
皇帝抚掌大笑,目光在太子与谢予昭之间流转,意味深长:
“此诗配此画,珠联璧合!太子此诗,不仅点出了画中梅与忍冬的风骨,更道出了谢小姐心志如灯,照亮前路之意!妙极!妙极!”
皇后徐令殊看着并肩立于画案前的太子与谢予昭,一个玄衣如墨,气势沉凝;一个青衣若水,清丽绝尘。
少年储君挥毫题诗,世家明珠静立一旁,发间玉簪与太子腰间蟠龙玉佩在宫灯下交相辉映,竟构成一幅无比和谐又隐含深意的画面。她眼中笑意深深,温声道:
“陛下所言极是。太子殿下与谢小姐,一诗一画,相得益彰,实乃佳话。”
麟德殿内,灯火辉煌,映照着画案前并肩而立的身影。风雪梅枝图旁,那四句墨迹未干的诗,如同无声的宣告,将“谢家灯火”与东宫前路,悄然系在了一起。
宫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沉淀,唯余那盏初燃的灯火,在深宫雪夜中,无声地照亮了彼此眼中,那抹沉静而坚定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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