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778415" ["articleid"]=> string(7) "6347560" ["chaptername"]=> string(8) "第10章" ["content"]=> string(13410) "

午后的日光穿透薄云,带着一丝冬日难得的暖意,慵懒地洒在定国公府门前清扫干净的石板地上。

朱漆大门洞开,谢云峥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墨色披风,英气勃勃地立在阶前,像一柄迫不及待要出鞘的利刃。他身后,一辆宽敞的青幄马车静静候着,车帘厚实,帘角垂着精致的银流苏。

几名身着常服却眼神锐利、身形挺拔的护卫肃立左右,气息沉稳内敛,正是谢执中亲自挑选的府中精锐。

“来了来了!”

谢云峥眼睛一亮,朝着门内唤道。

谢予昭在听雪和秋月的簇拥下缓步而出。她换上了一身簇新的暖杏色缠枝莲纹锦缎袄裙,外罩一件银红妆花缎斗篷,领口一圈蓬松柔软的雪白狐毛,衬得那张掩在轻纱下的面容愈发莹白如玉。

斗篷的颜色鲜亮,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驱散了几分冬日的肃杀。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一方轻软的烟罗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亮如寒潭映星的眸子,和光洁饱满的额头。

饶是如此,那通身清雅矜贵的气度,依旧引得门前护卫都下意识地垂了垂眼。

“慢点慢点!”

沈如晦紧跟着出来,亲自替女儿拢了拢斗篷的领口,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她怀里的暖手炉是否够热,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

“云峥,定要看好你妹妹,人多的地方千万别挤,仔细磕碰!日落之前必须回来,可记住了?”

“娘亲放心!儿子晓得!”

谢云峥拍着胸脯保证,笑容爽朗:

“阿韫跟着我,保管一根头发丝儿都少不了!”

他利落地替谢予昭打起车帘,扶着她稳稳地上了车,动作间是少年人少有的细心。

车帘落下,隔绝了沈如晦依依不舍的目光。车轮碾过石板,辘辘驶出府门,汇入京城冬日午后的人流。

回廊的转角暗影里,谢雨柔死死攥着冰冷的廊柱,指节用力到泛白。她看着那辆银红斗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看着谢云峥神采飞扬地翻身上马,护卫们簇拥着马车远去。

一股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酸涩和怨毒猛地冲上喉头,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

芳菲院里,空气冷得能结冰。谢雨柔阴沉着脸回到自己房中,反手“砰”地一声甩上了门,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她方才在回廊拐角,亲眼看着谢云峥兴高采烈地护着谢予昭出门,母亲沈如晦站在阶前殷殷叮嘱,那目光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谢云峥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谢予昭微微侧头含笑应答的侧影,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心上。

“凭什么?!”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她喉咙里挤出,带着刻骨的怨毒。

她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柔弱恭顺的表象,猛地抬手,狠狠扫向多宝格上一个羊脂白玉镯——那是她去年生辰时,谢执中按府中份例赏下的,虽贵重,却远不及谢予昭妆匣里任何一件珍品的用心。

“啪嚓!”玉镯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小姐!”

贴身丫鬟春桃吓得脸色发白,慌忙上前想收拾。

“滚开!”

谢雨柔猛地推开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凭什么?!凭什么她一回来,所有人眼里就只有她?!十一年!我小心翼翼,伏低做小,讨好卖乖!结果呢?她轻飘飘一句‘回来就好’,就抢走了一切!父亲的目光,母亲的关心,连祖母的笑脸都多了几分!凭什么她还活着?凭什么她不死在江南?!她死了就好了!死了就都是我的了!”

她喘着粗气,声音尖利扭曲,仿佛地狱爬出的恶鬼。

春桃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敢小声劝慰:

“小姐息怒,仔细隔墙有耳……她、她身子弱,未必……”

同一时刻,东市喧嚣的人潮中,谢云峥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坚实的墙,小心地将谢予昭护在身侧。几个精悍的护卫不着痕迹地分散在周围,警惕着往来人流。

谢予昭戴着精心挑选的、轻纱覆面的帷帽,只露出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她好奇地打量着阔别十一年的京城街市。

南腔北调的吆喝声、琳琅满目的各色货品、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一切都与江南的温婉含蓄截然不同,充满了北地的粗犷与勃勃生机。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二哥你看!那个泥塑的小人儿,捏得真像!”

她扯了扯谢云峥的衣袖,指着路边一个摊子,声音隔着面纱也掩不住雀跃。

“喜欢?二哥给你买!”

谢云峥二话不说就要掏钱袋。

“不用不用,”

谢予昭连忙拉住他,眼睛却瞟向不远处一个围着许多孩童的小摊:

“我就是看看……咦,那是什么?好香!”

是糖人摊。熬得金黄透亮的糖浆在老师傅手中翻飞,眨眼间便化作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甜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焦糖香气。

谢予昭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那晶莹剔透、形态各异的糖人儿。从小因药汤苦涩而嗜甜如命的习惯瞬间被勾起。

谢云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眉头却皱了起来:

“糖人?不行不行!太甜腻了!娘亲特意叮嘱过,你脾胃弱,这些街边零嘴儿要少吃,尤其是这等甜得发齁的东西!回头又该闹不舒服了。”

他想起母亲的严厉叮嘱,态度坚决。

“二哥……”

谢予昭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像浸了蜜糖的丝线,轻轻缠绕过去。

她微微侧身,几乎半个身子都挨近了谢云峥,隔着衣袖轻轻摇晃他的手臂,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清澈见底,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渴望和一点点委屈巴巴的央求:

“就尝一小口……好不好?就买一个最小的……你看那个小兔子,多可爱呀!我保证,就吃一小口,好不好嘛,二哥?二哥最好了……”

少女软糯清甜的嗓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婉转尾音,像羽毛轻轻搔在人心尖上。

那份自然而然的亲昵依赖,毫无矫饰的撒娇姿态,让谢云峥这个铁骨铮铮的习武之人瞬间溃不成军。他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方才那点坚持瞬间烟消云散。

“你呀!”

谢云峥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宠溺的纵容,认命地掏钱:

“真是拿你没办法!说好了啊,就买最小的一个!只能尝一点点!剩下的不许吃!要是让娘亲知道了,咱俩都得挨训!”

“嗯嗯!保证听话!”

谢予昭立刻点头如捣蒜,声音里是得逞后的欢快,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这一幕兄妹间温情脉脉又带着点小狡黠的互动,全然落入了不远处一座临街雅致酒楼二层临窗而坐的三双眼睛里。

“聚仙楼”二楼视野最好的雅间,窗户半开。太子萧庭琛一身玄色暗金云纹常服,身姿笔挺如松,端坐主位,修长的手指正端起一盏青玉茶盅,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

永宁长公主世子陈砚之随意地靠在窗边,一身绯色麒麟服,姿态闲适。

晋王世子萧景然则坐在萧庭琛下首,一身宝蓝锦袍,面容温润,嘴角噙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蜜桔。

三人刚议完几件朝中无关紧要的闲事,气氛轻松。

陈砚之百无聊赖地往楼下熙攘的街市望去,目光扫过,忽然定住,发出一声带着讶异和玩味的轻“咦”。

“哟嗬!殿下,景然兄,快看!巧了不是!”

陈砚之指着楼下糖人摊前那对显眼的兄妹,语气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

“那不是谢家二郎谢云峥吗?他旁边戴着帷帽的……嘿,定是那位‘旧疾复发’、‘吹不得风’的谢家明珠了!这瞧着……精神头可足得很呐!”

萧庭琛闻言,端着茶盅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萧景然也停下剥桔子的手,带着温和的好奇循声望去。

楼下,谢云峥高大的身影将戴着帷帽的少女护得严严实实,正掏钱给那卖糖人的老翁。

那少女虽遮着脸,但身形窈窕,举止间带着世家贵女特有的优雅,此刻正微微仰着头,似乎在跟谢云峥说着什么。

“她就是谢予昭?谢首辅那位养在江南的长孙女?”

萧景然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询:“看着倒不像传言中那般病骨支离。”

“何止不像!”

陈砚之嗤笑一声,转身坐回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

“这瞧着……可半点不像‘旧疾反复,吹不得风’的娇弱西子啊!谢二郎这护妹架势,啧啧!殿下,您那日真乃神算!”

他转头看向萧庭琛,语气满是佩服和看好戏的促狭。

萧庭琛的目光依旧落在楼下。他看到谢予昭接过老翁递来的、一个精巧的小兔子糖人,似乎低头小小地咬了一口。

随即,她似乎被那甜度惊到,又或是想起二哥的叮嘱,有些不好意思不再继续吃了。

谢云峥一脸“我就知道”的无奈表情,却还是接了过来,兄妹俩不知又说了句什么,谢予昭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笑。

就在此时,一阵稍强的北风打着旋儿掠过街道,猛地掀起了谢予昭帷帽垂下的轻纱一角!

惊鸿一瞥!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且角度受限,但萧庭琛那双锐利沉静的眼眸,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轻纱下掩映的半张容颜——肌肤胜雪,鼻梁挺秀,唇色如初绽的樱瓣,即使只是惊鸿掠影,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与灵秀已如一道清冽的月光,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萧庭琛握着茶盅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杯中的茶水微微晃荡了一下。

他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波澜,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又归于沉寂。

风过,纱落,容颜再次隐去。

“啧,”

陈砚之没注意到那瞬间的风情,只看到谢云峥大大咧咧吃糖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地感叹:

“谢云峥这小子,还是这么混不吝。不过对他这妹妹,倒是真没话说。”

他转头看向萧庭琛,带着点促狭:

“殿下,看来您那日所料不差。谢家这位掌上明珠,非但不是琉璃盏,恐怕还是盏……嗯,带刺儿的琉璃灯?心思灵透着呢!”

萧景然也收回目光,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语气带着世家子弟的从容与理解:

“谢家满门清贵忠直,如此谨慎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明珠蒙尘十载,骤然归京,京中各方瞩目,难免树欲静而风不止。示弱于人前,藏锋于暗处,是聪慧之举。”

他顿了顿,看向萧庭琛,带着对共同长大的伴读的关切:

“说起来,云澜兄最是端方持重,他这妹妹……瞧着倒是有几分灵透娇憨。”

萧庭琛终于收回了目光,将手中微凉的茶盅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两位兄弟,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了然:

“云澜的妹妹,”

萧庭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无波无澜,仿佛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谢家阖族捧在掌心的明珠,自然要护得滴水不漏。”

提及“云澜”二字时,语气带着一丝极淡却不容错辨的熟稔,那是多年伴读情谊沉淀下的信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楼下谢云峥警惕的姿态及护卫们默契的站位,补充道:

“谢家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此非欺瞒,乃自保。京畿重地,暗流涌动,她初归,韬光养晦,是聪慧之举。”

这番话,既肯定了谢予昭(及谢家策略)的智慧,也表明了对谢家忠诚及谢云澜情谊的绝对信任。

陈砚之立刻点头,收起几分玩笑:

“殿下明鉴。谢尚书端方持重,谢首辅老成谋国,满门忠直,护犊之心人皆有之。这般谨慎,情理之中。”

雅间内,话题随着谢家兄妹身影的消失,也自然地转回了朝务。

只是萧庭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冰凉的青玉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被风掀起的一角轻纱下,转瞬即逝的惊鸿丽影,以及那盏被谢家小心翼翼护在掌中、却已初露清光的“灯火”。

风雪帝京,暗流之下,明珠的光华,已然初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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