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778411" ["articleid"]=> string(7) "6347560" ["chaptername"]=> string(7) "第6章" ["content"]=> string(15550) "
陈砚之策马疾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却刮不走他心头的惊涛骇浪。
谢老夫人!她竟悄无声息地从江南回来了!还有那位只闻其名、从未露面的谢家嫡长女谢予昭,果然如传闻般“体弱多病”,连车都下不得……
这消息太过突然,也太过重要。他猛地一夹马腹,速度又快了几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这潭看似平静的京城之水,恐怕要因这颗石子的投入而泛起不小的涟漪了。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门前,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朱漆大门洞开,檐下高悬的灯笼在呼啸的北风中摇曳,投下温暖却略显焦灼的光晕。
门前宽阔的石板地上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铺上了防滑的毡毯。谢府上下,从主子到仆役,皆屏息凝神,翘首以盼。
谢执中身着深色常服,负手立于阶前最前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十一年了……母亲,还有他的阿韫,终于要回家了。
身侧,沈如晦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身着绛紫色缠枝莲纹袄裙,外罩一件滚着银狐毛边的斗篷,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泪意和近乎失态的期盼。她数次踮脚望向长街尽头,每一次马蹄声传来都让她心尖一颤。
谢云澜站在父母身后半步,一身翰林青袍,清俊的脸上是竭力维持的沉稳,但紧握在袖中的手和微微泛红的眼眶,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澜。他脑海中不断闪过江南小妹稚嫩的笑颜,与想象中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影重叠。
而站在最前方,须发如雪、身着深紫云纹锦袍的谢观澜,谢首辅,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静。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深邃如古井,投向那风雪弥漫的官道尽头。唯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心中翻涌的滔天巨浪。
那是他相濡以沫数十载的发妻顾令仪,是他亲自教导、捧在手心看着长大,却因皇权的不得不分离六七年的掌上明珠谢予昭。江南六年的朝夕相伴,那软糯的“祖父”、聪慧的眼神、依赖的小手……点点滴滴,在分离的岁月里早已刻入骨髓。如今,归期终至。
“来了!老夫人和小姐的车驾!”
一个眼尖的小厮从街角飞奔而来,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风雪中,那熟悉的青幄车队轮廓终于清晰起来,车辕上定国公府的徽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车轮碾压着冻土,发出沉闷而坚定的辘辘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车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为首的玄衣骑士身影矫健,正是谢云峥!他远远望见府门前肃立等候的亲人,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
马车终于在府门前稳稳停住。护卫们迅速下马列队,动作整齐划一,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肃然。
谢云峥第一个抢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祖母!妹妹!到家了!”
他亲自上前,用力掀开了那辆主车的厚重车帘。
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涌入,车内暖意氤氲而出。顾嬷嬷和听雪率先下车,迅速放下踏脚凳。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顾令仪。她在顾嬷嬷的搀扶下,缓缓步下车辕。深青色的诰命服外罩着厚实的紫貂斗篷,纵然长途劳顿让她面容染上倦色,鬓角霜华更显,但那份由江南温婉与岁月磨砺共同铸就的雍容气度,在风雪中依旧巍然如山。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风雪,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在了阶前那道紫袍身影上。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是思念,是牵挂,是六年分离的沧桑,更是劫波渡尽、平安归来的庆幸。
谢观澜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难以抑制的波澜,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是压在心底十一年的巨石轰然落地的释然。
“母亲!”
谢执中与沈如晦同时上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深深躬身行礼。
然而,沈如晦的目光几乎在顾令仪下车的同时,就死死锁定了车内那个被秋月小心翼翼搀扶下来的、裹在厚厚雪白狐裘里的身影!
她的阿韫!
谢予昭被秋月稳稳地扶着,踩上踏脚凳。厚实的裘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唇色。她似乎有些畏寒,微微瑟缩了一下,却在抬眼的瞬间,撞进了母亲那双蓄满泪水、饱含了十一年刻骨思念的眼眸!
“昭昭……我的阿韫!”
沈如晦再也无法抑制,一声带着泣音的呼唤冲口而出。什么贵妇仪态,什么世家规矩,在这一刻统统抛诸脑后。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上前,无视了凛冽的风雪,伸出颤抖的双手,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女儿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十一年的空缺全部填满,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那怀抱温暖而颤抖,带着母亲特有的馨香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珍视。谢予昭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澎湃的母爱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鼻尖瞬间被浓烈的酸楚淹没。
她靠在母亲温热的颈窝,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裘帽上,喉头哽咽,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娘……娘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如晦语无伦次,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双手一遍遍摩挲着女儿的后背,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谢执中站在妻子身后,看着相拥而泣的妻女,这个端方持重、执掌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眼圈也瞬间通红。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大掌,一手轻轻按在妻子因哭泣而颤抖的肩上,一手则极其珍重地、带着微微的颤抖,落在了女儿柔软的发顶。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饱含了所有愧疚与疼爱的叹息:
“阿韫……回家了。”
“祖父!父亲!母亲!大哥!”
谢予昭努力从母亲的怀抱中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家人。目光最终落在阶上那道一直沉默凝望着她的紫袍身影上。
她挣脱母亲的怀抱,在秋月的搀扶下,朝着谢观澜的方向,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却清晰无比:
“孙女予昭,给祖父请安。予昭……回来了。”
谢观澜看着眼前亭亭玉立、虽显羸弱却眼神沉静坚韧的少女,与记忆中那个在江南老宅梅树下、仰着小脸脆生生唤他“祖父”的小小身影瞬间重叠。
六年的光阴,仿佛只在这一眼之间。他喉头滚动,强压下翻涌的老泪,快步走下台阶,亲自伸手将孙女扶起。那双历经三朝风云、批阅过无数奏章的手,此刻竟也有些微颤。
仔细端详着孙女的脸庞,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每一寸都刻入心底,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
“好,好,我的阿韫回来了!回来就好!快起来,地上凉!”
他亲自替孙女拢了拢被风吹开的狐裘领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祖母!”
谢云澜此时也上前,对着顾令仪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激动后的微哑:
“孙儿云澜,恭迎祖母归家!”
他起身,目光随即热切地转向妹妹,眼中是兄长特有的疼爱与欣慰:
“阿韫,一路辛苦了。”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句问候之中。
风雪依旧呼啸,定国公府门前却仿佛被一种巨大而温暖的情感洪流所笼罩。
下人们皆垂首肃立,眼角湿润。这份跨越了十一年时光、承载了无尽思念与担忧的重逢,让这寒冷的冬日都染上了暖意。
谢观澜环视这风雪中激动难抑的一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澎湃,沉声道:
“风雪甚大,莫要在此久站。先进府!回家说话!”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关切。
“对,对!回家!快回家!”
沈如晦如梦初醒,紧紧攥着女儿冰凉的手,仿佛怕一松开人就会消失。她一手拉着谢予昭,另一只手还不忘搀扶住婆婆顾令仪的手臂:
“母亲,我们回家!”
一行人簇拥着祖孙二人,在风雪中踏入了阔别十一年的定国公府大门。厚重的朱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凛冽的风雪隔绝在外,门内是温暖如春的家和汹涌澎湃的亲情。
穿过熟悉的庭院回廊,来到灯火通明的正厅。厅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驱散了满身寒气。顾令仪被谢观澜亲自搀扶着,在上首主位坐下。谢予昭则被母亲沈如晦牢牢按在身边坐下,手依旧被紧紧握着。
谢执中与谢云澜侍立一旁。谢云峥则大大咧咧地坐在下首,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笑意。
待众人坐定,短暂的沉默后,是更深沉的情感涌动。
“母亲,”
谢执中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沉沉的愧疚,他撩起袍角,对着上首的父母,双膝一弯,郑重其事地跪了下去:
“儿子不孝!十一年来,未能侍奉双亲于膝前,反累母亲远赴江南,含辛茹苦照料阿韫,耗尽心血。儿子……愧为人子!” 他深深叩首。
沈如晦见状,也立刻松开女儿的手,起身走到丈夫身边,一同跪下。她望着顾令仪,泪如泉涌,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
“儿媳如晦,叩谢母亲大恩!十一年风霜,十一年牵挂!若非母亲在江南悉心照料,呕心沥血,凭阿韫那孱弱的身子骨……儿媳……儿媳真不知……”
她说不下去,只是重重叩首:“母亲恩同再造!儿媳与执中,铭感五内,此生难报!”
谢云澜也撩袍跪倒:
“孙儿云澜,叩谢祖父母养育阿韫之恩!未能尽孝于祖母膝下,反累祖母辛劳,孙儿不孝!阿韫能平安长大,全赖祖父祖母悉心教导,倾力呵护!” 他想起江南探望时祖母熬红的双眼,祖父谆谆教诲的身影,还有小妹依赖祖父母的娇憨模样,心头亦是酸楚与感激交织。
谢云峥更是直接,声音洪亮:“孙儿谢云峥,谢祖父祖母护着阿韫!以后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顾令仪更是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跪在下面的孩子们,看着他们眼中的孺慕与感恩,看着儿子额头上那一道微红的印痕,心中满是酸楚,却又涌动着巨大的暖流。
她想起江南无数个日夜的悉心照料,想起小阿韫从病弱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所有的辛苦与付出,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上的值得。
她连忙抬手:
“快起来!都起来!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她看向谢观澜,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老头子,快让孩子们起来!”
他站起身,亲自走到儿子面前,伸出那双曾执掌天下、批阅奏章的手,稳稳地将谢执中扶了起来。他的目光与儿子愧疚痛悔的眼神相对,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为朝廷柱石,执掌中枢,肩负社稷重担,忠君亦是尽孝!何来不孝之说?我与你母亲远赴江南,照料阿韫,此乃天伦,更是责任!阿韫是我谢家的掌上明珠,是老夫与你祖母的心头肉!看着她平安长大,便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你们夫妇每年跋涉千里,往返江南探望,心意已足,何须自责?”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从今往后,阿韫有我们,有你们,有她两个哥哥护着,定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在谢执中心上,既是宽慰,更是定论。
他又转向沈如晦,看着她通红的双眼,语气放得更加温和:
“如晦,起来。你是阿韫的母亲,骨肉连心,这十一年,最煎熬的便是你。你将军府的女儿,当有这份坚韧!如今阿韫平安归来,便是上天对我谢家的眷顾!”他亲手将儿媳扶起。
沈如晦重新坐回女儿身边,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谢予昭的脸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女儿颊边一缕被风帽压乱的碎发,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细腻的肌肤,又是一阵心酸。她看着女儿略显苍白的面色,心疼地问:
“阿韫,路上累坏了吧?可有不舒服?听雪,秋月,小姐的药可按时用了?暖炉够不够暖?”
一连串的问题,恨不得将女儿这十一年的点点滴滴都问个清楚。
谢予昭感受着母亲指尖的颤抖和灼热的目光,心中暖流与酸楚交织。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些许倦意的笑容:
“娘亲放心,女儿很好。祖母和二哥一路照顾得极周全,听雪秋月也片刻不离。只是坐久了车,有些乏。”
她的声音清软,带着江南水乡浸润过的温润,听得沈如晦心头又是一软,眼泪差点再次落下。
谢云澜看着妹妹,温声问道:
“阿韫,江南这些年……祖母可好?你自己……可还习惯?” 他想问的太多,最终只化作最朴素的关怀。
谢予昭看向大哥,眼神清澈:
“祖母都好,就是时常挂念京中。江南……也很好,山温水软,祖母教我女红,讲江南旧事。二哥……”
她看向谢云峥,眼中带了点促狭的笑意:“翻墙的本事越发精进了。”
谢云峥闻言立刻挺起胸膛,一脸得意:
“那是!不然怎么给你带新鲜玩意儿?阿韫,回头二哥带你去京中新开的酒楼,那炙羊肉……”
“咳咳。”
谢执中轻咳一声,打断了儿子不合时宜的炫耀,眼中却带着笑意。
他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母亲安然在座,妻子紧握着女儿的手,长子温润如玉,次子跳脱鲜活,而他那离开多年的掌上明珠,终于真真切切地回到了他们中间。纵然前路或有风雨,但此刻,风雪归巢,家人团聚,便是人间至暖。
正厅内,烛火跳跃,暖意融融。亲人的絮语、关切的目光、压抑了十一年的思念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交织成一片温情脉脉的网,将归家的祖孙二人紧紧包裹。
谢予昭依偎在母亲身边,感受着这迟来了十一年的、属于家的、毫无保留的温暖与宠爱,心头的最后一丝不安也在这暖流中悄然融化。
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鬓边,那朵早已干枯却依旧倔强保持着深红轮廓的江南梅苞,在温暖的烛光下,仿佛也重新焕发出微弱的生机。
风雪故园,灯火可亲。归途的终点,亦是新篇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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