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778410" ["articleid"]=> string(7) "6347560" ["chaptername"]=> string(7) "第5章" ["content"]=> string(9911) "
车轮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官道,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仿佛已在这片苍茫的北地旷野上行走了千年。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穿透厚实的车帘缝隙,带来刺骨的凛冽。
车窗外,是望不到尽头的灰白,枯草在积雪中瑟缩,天地间唯余一片肃杀。
马车内却是另一番天地。厚重的锦褥层层叠叠,角落里的暖炉散发着干燥而恒定的暖意,将寒气牢牢隔绝在外。
谢老夫人顾令仪闭目养神,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佛珠,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倦色,却依旧维持着端方沉静的姿态。
谢予昭依偎在祖母身侧,身上裹着厚厚的银狐裘,怀里抱着暖手炉。她脸色比离京时更显苍白几分,但眼神清亮,带着一种沉静的韧性。
母亲沈如晦准备的万全之策发挥了作用,舟车劳顿虽苦,倒也没让祖孙俩真正累倒病倒,只是这近半个月的风尘仆仆,终究耗人心神。
“祖母,您看前面!”
车外传来谢云峥刻意压低却难掩一丝振奋的声音。他策马靠近车窗,隔着帘子道:
“拐过前面那道坡,就能看见京城的望楼了!”
顾令仪缓缓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谢予昭的心也轻轻提了起来,仿佛被那“望楼”二字牵引,十年离乡的复杂心绪瞬间翻涌——是近乡情怯的忐忑,是对未知前路的凝重,更有深藏心底的、对故土和亲人的深切渴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从侧前方的岔道上传来,打破了官道的沉寂。
蹄声密集,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人数不少的队伍,正朝着京城方向快速行进。
谢云峥几乎是瞬间就绷紧了神经。他猛地抬手,沉声喝道:
“止步!警戒!”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整个谢家车队立刻停了下来,护卫们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刀,眼神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
马车内,顾令仪和谢予昭也听到了动静。顾令仪神色未变,只是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谢予昭则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透过帘缝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从岔道转上官道。
为首之人,一身绯色麒麟补服,外罩玄色大氅,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劲装护卫,个个眼神精悍。
“是永宁长公主府的世子,陈砚之。”
谢云峥的声音隔着车帘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确认后的放松,但警惕并未完全放下。他低声向车内禀告:
“祖母,是陈世子。从西边官道过来,看样子是办差回京。您……”
顾令仪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侧头看向谢予昭,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无妨,是长公主府的世子,按礼数需得见一见。阿韫,你在车上待着,不必下来。祖母去应对即可。”
谢予昭立刻明白了祖母的用意。她体弱“病重”、不宜见风的名声在外,此刻正是最合理的“挡箭牌”。
她乖巧地点点头:
“是,祖母,您当心脚下。”
顾令仪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听雪和秋月照顾好小姐。
此时,陈砚之已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干脆漂亮。他整了整衣袍,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敬意的笑容,大步向谢家车队走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那辆青帷马车。
谢云峥也早已下马,迎上前几步,抱拳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谢云峥见过陈世子。”
声音清朗,带着武将子弟特有的干脆。
“谢二公子,许久不见!”
陈砚之笑容加深,亦是抱拳回礼,目光在谢云峥风尘仆仆却依旧精神奕奕的脸上打了个转,心中疑惑更甚。谢家二郎不是在京习武么?怎会在此护卫车驾?这车中……他心思电转,面上却热情依旧。
就在这时,青帷马车的车门被轻轻推开。顾嬷嬷先一步下车,迅速放好踏脚凳。
紧接着,顾令仪在顾嬷嬷的搀扶下,稳稳地走下车来。她身着深青色一品诰命夫人的常服,外罩着厚实的紫貂斗篷,鬓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纵然长途劳顿,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雍容气度与江南温婉浸染出的从容,依旧扑面而来,令人不敢直视。
陈砚之看清下车之人,心头猛地一震!竟是定国公府的老夫人!
那位传说中带着体弱孙女长居江南十年、深居简出的谢老夫人!她回京了?为何事先毫无风声?这消息……恐怕连他母亲长公主殿下都未必知晓!一丝惊疑迅速掠过眼底,被他极好地掩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切的恭敬。他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晚辈陈砚之,拜见谢老夫人!不知是老夫人的车驾,惊扰之处,万望老夫人海涵!”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虽经风霜却依旧气度雍容、眼神清明的老人,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怀:
“老夫人这是……从江南回来了?多年未见,老夫人身体可还康泰?”
顾令仪仿佛没察觉他的探究,笑容不变,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慈爱:
“是啊,人老了,终究是念着故土根脉。趁着身子骨还能动弹,便想着回来看看。一路有孙儿们照料,倒也还算顺当。只是……”
她微微侧身,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车厢方向,带着明显的疼惜:
“老身这把老骨头倒还撑得住,只是我那孙女,自幼体弱,这长途跋涉下来,旧疾有些反复,方才服了药歇下,不便下车见礼,还望世子海涵,莫要怪罪她失礼。”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归因,点明了车中是谁,更以“旧疾反复”为名,合情合理地免去了谢予昭的露面,还显得谢家知礼守节。
“老夫人言重了!”
陈砚之连忙摆手,脸上是真诚的理解和关切:
“谢小姐玉体欠安,自当以静养为重。晚辈岂敢怪罪。”
他心中了然,谢家嫡女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传闻果然不虚。他虽对这位几乎只存在于京中贵妇闲谈里的谢家明珠有几分好奇,但此刻也明白不是探看的时机。
“老夫人回京是大喜事,想必府上定是翘首以盼。晚辈就不耽搁老夫人归家的时辰了。”
陈砚之再次恭敬地拱手:
“晚辈尚有公务在身,需即刻入城复命,就此先行一步。待安顿下来,定当随家母登门拜见老夫人,再叙别情。”
顾令仪含笑点头:
“世子公务要紧,请自便。代老身向长公主殿下问安。”
“晚辈定当带到。”
陈砚之再次深深一揖,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对着谢云峥也点头示意:
“谢二郎,回头京城再聚!”
谢云峥抱拳回礼:
“世子慢走。”
陈砚之不再耽搁,一挥手,带着他那一队人马,策马扬鞭,卷起一片雪尘,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官道的拐弯处。
直到那队人马彻底看不见了,顾令仪脸上的温和笑意才缓缓收敛,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思虑。她由顾嬷嬷搀扶着,转身回到马车旁。
谢云峥也走了过来,低声道:
“祖母,没事吧?”
顾令仪摇摇头,在顾嬷嬷的搀扶下重新登上马车。车内暖意扑面而来,谢予昭立刻伸手扶住祖母的手臂,关切地问:
“祖母,可还好?那位陈世子……”
顾令仪在厚褥上坐稳,接过谢予昭递来的热茶暖了暖手,才缓声道:
“无妨。是永宁长公主府的世子陈砚之,碰巧办差回京遇上了。依礼过来问了安。祖母已替你推脱了,说你身子不适吹不得风,他并未见怪,也未有他言。”
她看着孙女清澈眼眸中隐现的一丝紧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京中皆知你在江南养病,体弱畏寒是常情,不会有人因此挑理的。况且,永宁长公主是圣上亲姐,一向心善明理,陈世子也是太子殿下亲近之人,行事自有分寸。”
谢予昭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那就好,让祖母受累了。”
她心中却明白,这看似寻常的偶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已然宣告着她们归京的消息,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开始在这座权力中心的边缘悄然扩散。
陈砚之脸上的惊讶是真切的,他显然并不知道她们回京的确切消息。那么,当这个消息被他带回京城,又会引起怎样的波澜呢?
谢云峥的声音再次从车外传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
“祖母,妹妹,坐稳了。我们……回家了!”
“嗯,回家。”
谢予昭低声应和,目光投向车帘缝隙外那越来越清晰的、巍峨矗立在风雪中的京城轮廓。
车轮再次辘辘转动,碾过积雪覆盖的官道,带着一身风霜,坚定地驶向那座既熟悉又陌生、承载着无尽思念与未知挑战的煌煌帝都。
车帘缝隙间,北风卷起细碎的雪沫,扑打在车窗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而那一点簪在谢予昭鬓边、早已干枯却依旧倔强保持着深红轮廓的江南梅苞,在车内暖意氤氲中,无声地见证着这归途的终点,亦是另一段故事的起点。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646686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