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758604" ["articleid"]=> string(7) "6344529" ["chaptername"]=> string(7) "第4章" ["content"]=> string(7908) "

三天后,云州殡仪馆。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雨,却也没有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消毒水混合的沉闷气息。最小的告别厅里,气氛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天宇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西装,那是他几年前为了参加某个电影节匆忙购置的,如今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他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静静地站在冰棺旁边。冰棺里,外婆沈秀兰穿着他亲自挑选的、她生前最喜欢的那件暗红色盘扣棉袄,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葬礼简单到近乎寒酸。没有哀乐,没有司仪,没有花圈挽联,只有厅堂本身提供的几排空荡荡的座椅,和冰棺前摆放着的一张外婆年轻时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外婆,笑容温婉,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与此刻冰冷的现实形成残酷的对比。

江亦风站在沈天宇身侧,同样一身黑衣,脸色铁青。他看着这冷清到极致的场面,看着好友苍白麻木的侧脸,胸口堵得发慌。他张罗了最基本的事宜,却无力让这场送别变得更体面些。沈天宇坚持一切从简,几乎花光了他身上仅有的、未被戚书珩掌控的少量积蓄。

一个穿着殡仪馆制服的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来到沈天宇面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沈先生,手续都办好了。告别厅的使用时间可以延长到下午,另外,我们为您更换了更好的恒温棺木,费用方面您不用担心,已经有一位匿名人士结清了所有款项,包括最高规格的遗体护理和告别厅升级费用。”

沈天宇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缓缓转向工作人员,干裂的嘴唇翕动:“……匿名人士?”

“是的,对方要求保密。”工作人员点点头,递过来一张单据,“这是费用结清的凭证,您过目。”

沈天宇没有接,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张纸。是谁?在他众叛亲离、跌入谷底的时候,是谁默默地、不留姓名地,给了他外婆这最后一点体面?

江亦风一把抓过单据,扫了一眼上面那个足以让普通人咋舌的数字,胸口那股郁结之气几乎要炸开。他猛地将单据揉成一团,狠狠攥在手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匿名人士?呵!”他声音压抑着怒火,看向空无一人的告别厅门口,“戚家呢?戚家就真他妈一个人都不来?那个姓戚的女人呢?她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外婆去世,她连面都不露一下?她的良心真被狗吃了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带着愤懑和不平,却只换来更深的寂静。

沈天宇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迟缓得像个提线木偶。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因为江亦风的愤怒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冰棺里的外婆,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的心,在那天晚上,随着那枚羊脂玉佩一起摔碎后,就彻底死了。戚书珩来不来,戚家有没有人出现,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江亦风看着他这副样子,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熄,只剩下无边的心疼和无力。他重重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沈天宇没有受伤的右肩,哑声道:“……算了,不来也好,省得碍眼。咱们送外婆安心走好。”

葬礼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中进行。没有悼词,没有哭声,只有沈天宇和江亦风两人默默地站着,陪着老人走完这最后一程。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着冰冷的绝望。

就在仪式即将结束,工作人员准备推走冰棺进行火化时,告别厅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素雅深灰色套装、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匆匆走了进来。她鬓角有些散乱,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赶路所致。她是孟婉清。

看到厅内如此冷清的场景,看到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沈天宇和他吊着的手臂,孟婉清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快步上前,无视了一旁的江亦风,直接走到沈天宇面前,一把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天宇……孩子,对不起,阿姨来晚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紧紧攥着沈天宇的手,温暖的体温试图驱散他那冰封般的寒冷,“委屈你了……真的委屈你了……”

沈天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他看着眼前这位一向对他还算和善的岳母,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孟婉清的泪水滚落下来,她看着冰棺里安详的老人,又看看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眼神死寂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愧疚和疼惜。她知道的,她都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知道女儿做了多么混账的事情,可她劝阻不了,也改变不了。

“书珩她……她性子倔,被她表舅那件事伤得太深,变得……变得有些不可理喻……”孟婉清试图解释,话语却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唉……是戚家对不起你,是书珩对不起你……”

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不由分说地塞进沈天宇的手里,紧紧握住:“好孩子,拿着。这是我私下的一点心意,不多,但你外婆的后事不能太简陋,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你千万别推辞,不然阿姨这心里……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沈天宇的手指触碰着那张带着体温的卡片,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孟婉清更用力地握住。

“不……不用……”他嘶哑地拒绝,声音微弱。

“拿着!”孟婉清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现在这样,处处都要用钱。听话!”

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急促地说道:“天宇,以后……以后如果你真的遇到了过不去的坎,需要帮忙,别硬撑。打这个电话。”

她飞快地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塞进沈天宇的西装口袋,低语道:“这是我表妹温兮悦的私人号码,她在外面还有些能力。你……你可以找她。她会帮你的。”

温兮悦……

沈天宇对这个名字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是孟婉清的一个远房表妹,一位非常低调但据说很有能力的女商人,他只在不多的几次家族聚会中远远见过几面。

孟婉清说完,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又深深看了一眼冰棺中的老人,抹着眼泪,匆匆转身离开了。她的到来和离去都像一阵风,短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随即又被更庞大的冰冷和寂静吞没。

沈天宇站在原地,右手掌心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卡,左边西装口袋里,则装着那张写着电话号码、仿佛带着某种未知重量的纸条。

江亦风走了过来,看着孟婉清离去的方向,又看看沈天宇,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工作人员开始推动冰棺,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朝着火化间的方向而去。

沈天宇的目光追随着那逐渐远去的冰棺,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外婆走了。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心爱他、疼他的人,也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如同一棵被冰雪彻底覆盖的枯树,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彻骨的寒意和孤独。

无声的葬礼,埋葬的不仅仅是外婆的遗体,似乎也埋葬了他过去五年,甚至更久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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