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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雨势渐歇,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尾音,敲打在玻璃和树叶上,像是无休止的啜泣。
沈天宇依旧维持着那个瘫坐在露台积水中的姿势,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传来的阵阵钝痛早已被心脏处更尖锐、更彻底的冰冷麻木所覆盖。湿透的衣物紧紧黏在皮肤上,汲取着他体内最后一点温度。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在胸腔里回荡。
外婆走了。
这个认知反复碾过他的脑海,每一次都带来新鲜的、令人窒息的痛苦。那个会摸着他的头叫他“小宇”,会在冬夜里给他焐脚,会因为他拿到云鼎奖提名而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外婆,不在了。而他,被一扇门,一道锁,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能守住。
远处,两道刺目的车灯划破雨幕,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别墅门前。引擎熄灭,车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天宇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焦距缓缓凝聚。他听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特有的、清脆又带着些许不稳的声响,伴随着一个温和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男声。
“书珩,小心脚下,刚下过雨,地滑。”
是戚书珩和裴景川回来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支撑着沈天宇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左臂因为动作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顾不上了,他扶着湿滑的墙壁,踉跄着穿过露台,推开与客厅相连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暖黄的色调与他浑身的湿冷形成残酷的对比。戚书珩正背对着他,脱下被雨水打湿些许的昂贵外套,随手递给身旁的裴景川。裴景川接过,动作熟练而自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关切。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戚书珩常用的那款冷冽香水味。
沈天宇就那样站在客厅入口,浑身滴着水,脸色苍白如纸,左臂不自然地蜷缩着,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死死盯着那个刚刚归家的、他的妻子。
戚书珩转过身,似乎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和疲惫,看到沈天宇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秀气的眉头立刻嫌恶地蹙起。
“你搞什么鬼?大半夜不睡觉,把自己弄成这副落汤鸡的样子站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不耐,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沈天宇喉咙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艰难地开启,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为什么……锁门?”
戚书珩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我当是什么事。锁门怎么了?这是我家,我想锁就锁。怎么,妨碍你沈大少爷出去寻欢作乐了?”
“我外婆……病危……”沈天宇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疗养院……打电话让我去……最后一面……”
他红着眼眶,一步步向前,水渍在他脚下晕开肮脏的痕迹:“我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你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不开门?!”
最后的质问,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控诉。
戚书珩被他激动的情绪弄得怔了一瞬,随即酒意和烦躁一起涌了上来,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不就是死了个老太婆吗?至于你这副哭丧着脸要死要活的样子给我看?”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天宇的耳膜,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做了五年夫妻的女人。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破碎的颤音。
“我说,不就是一个老太婆死了吗!”戚书珩拔高音量,精致的面孔因为酒精和怒气显得有些扭曲,“我每天在公司应付董事会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为了几个亿的项目焦头烂额,我累不累?回到家就想清静一会儿,你能不能懂点事!非要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
鸡毛蒜皮……小事……
沈天宇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下去。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他爱了多年,甚至为此放弃如日中天事业的女人,此刻正用如此轻蔑、如此冷酷的言语,践踏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情。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裴景川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无害的笑容,语气充满了劝解的意味:“书珩,消消气。天宇他也是因为亲人离世,一时伤心过度,说话难免激动了些。您累了一天,又喝了酒,不如先上楼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这话看似在劝和,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是沈天宇不懂事,在无理取闹,而戚书珩是辛苦应酬、需要被体谅的一方。
戚书珩听了这话,脸色稍霁,但看向沈天宇的目光依旧冰冷。
沈天宇没有看裴景川,他的目光始终死死盯在戚书珩脸上,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熄灭。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客厅中央的茶几上。那里,静静地放着一个丝绒盒子,盒子打开着,里面是几块已经碎裂的、温润洁白的玉石碎片——那是他母亲留下的羊脂玉和田佩,之前被戚书珩摔碎后,他偷偷捡回来,仔细地收在了盒子里,想着哪天或许能找人修复。
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
戚书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盒碎片。她想起之前因为这玉佩引发的争执,想起沈天宇为了他外婆的事今晚如此“不识大体”,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酒精放大了她的怒意和掌控欲,她几步上前,一把抓过那个丝绒盒子。
“你看什么看!整天对着这些破东西伤春悲秋,难怪一点出息都没有!”她脸上满是嫌恶,高高举起盒子,然后,在沈天宇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将整个盒子连同里面的碎片,一起掼在了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砰——哗啦——”
盒子摔开,本就碎裂的玉佩受到二次撞击,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砸碎的不是玉石,而是某种更珍贵、更脆弱的东西。
“晦气!”戚书珩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天宇呆呆地看着地板上那些四散飞溅的、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洁白碎片,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猛地软了下去。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近乎虔诚地,去拾取那些冰冷的碎片。锋利的玉石边缘割破了他的指尖,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一滴,两滴,落在洁白的碎片上,晕开刺目的红。
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固执地、一片一片地,将那些碎片拢到掌心。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混合着指尖的鲜血,一起浸染着那些代表着母亲和过往的冰冷玉石。
他跪在那里,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
外婆走了。
母亲的玉佩也碎了。
他生命里最后一点温暖,最后一点念想,都在这个冰冷的雨夜,被彻底摧毁,碾落成泥。
心中那座名为爱情、名为坚守的堡垒,在这一刻,伴随着玉碎的清响,轰然倒塌,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废墟。
戚书珩看着他这副样子,冷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无趣,转身便朝着楼梯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冷漠而决绝。
裴景川站在原地,看着跪在地上、如同失去一切的沈天宇,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温和关切的模样,快步跟上了戚书珩。
客厅里,只剩下沈天宇一个人。
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捧着那堆染血的碎玉,像是捧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心和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窗外,雨彻底停了。只有屋檐滴落的残雨,发出单调而心碎的滴答声。
一声一声,敲打在漫漫长夜里,也敲打在他彻底沉沦、再无光亮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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