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没有完全否定刘厂长的汇报，也没有回避问题，而是从“现象”和“难度”的角度，客观地描述了基层存在的实际情况，并将问题部分归因于客观困难和历史惯性，给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周启明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刘厂长暗暗松了口气，看向赵江河的眼神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会场的气氛也随之缓和。
接下来的车间视察，赵江河心情更加复杂。当他走在曾经奋战了八年的轧钢车间，看着那些熟悉的设备和工友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有亲切，有感慨，也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有相熟的老师傅偷偷向他竖起大拇指，有当年嫉妒过他的人眼神躲闪。在视察到三轧线时，他看到了那台他曾提出关键改造方案、如今运行良好的轧机，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但脸上依旧平静。
视察结束，在离开龙峰钢厂的车上，周启明闭目养神良久，忽然开口：“今天那个问题，你回答得不错。既讲了实话，也没让人下不来台。在机关，有时候，怎么说话比说什么更重要。”
“谢谢主任指点。”赵江河知道，这又是一次宝贵的实践教学。
这次“回马枪”式的调研，对赵江河而言，是一次全方位的能力检验和心境历练。他成功地在曾经的“主场”把握住了身份，应对了难题，既展示了能力，也赢得了尊重（或至少是忌惮）。他知道，经过这一役，他在省国资委的位置，将更加稳固，而周启明对他的信任和倚重，也必然更深了一层。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钢厂的烟囱，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陪同周启明视察龙峰钢厂归来，赵江河在省国资委内部的声音又扎实了几分。那场在厂部会议室里，面对周启明突如其来的犀利提问，他所展现出的沉稳、客观与分寸感，不仅化解了可能的尴尬，更在无形中传递出一个信号：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能力，更有超出年龄的政治成熟度。陈处长在一些核心事务上，开始更频繁地征求他的意见；孙哲等人与他协作时，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认可，而非仅仅是表面客套。
然而，赵江河并未因此沾沾自喜。他深知，周启明的青睐和自身的“站稳脚跟”，都建立在持续输出价值、并能敏锐洞察和解决问题的根基之上。他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同时将观察的触角延伸得更广、更深。
机会，或者说挑战，总是不期而至。
这天，他正在审阅一份由轻机集团报上来的，关于其下属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红星机械配件厂”改制方案的备案材料。这家“红星厂”规模不大，主要生产一些简单的机械标准件，历史上曾依附轻机集团生存，如今在市场竞争中举步维艰，连年亏损，资产负债率畸高。轻机集团提出的改制思路是：由集团管理层和部分职工共同出资成立一家新的“星火科技有限公司”，以“承接债务、安置职工”为条件，零价格（或者说，以承担全部债务的形式）受让“红星厂”的全部产权和土地厂房等资产。
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个甩掉包袱、盘活存量、安置职工的常见操作。但赵江河凭借在国资委工作以来积累的审阅经验和在龙峰钢厂对基层情况的了解，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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