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轻薄的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瑶音站在穿衣镜前，手里拿着两套衣服，难得地有些犹豫。一套是利落的黑色西装裤装，专业干练，却稍显刻意；另一套是浅灰色羊绒针织长裙，外搭一件米白色风衣，柔和却不失气场。
最终，她选择了后者。今天是一场硬仗，但她不想从一开始就摆出全副武装、对抗的姿态。她要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用专业和气质，为自己赢得平等的对话空间。
“妈妈，好看。”念念坐在床边，晃着小腿，手里还抱着昨晚姜小棠送的机甲模型，奶声奶气地给予最高评价。
苏瑶音转身，对着儿子笑了笑，走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念念今天跟姜阿姨去游乐场，要听话，好吗？”
“嗯！”念念用力点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门铃响起，是姜小棠准时来接念念。她今天穿得格外“低调”，但眼里的兴奋光芒却掩藏不住。
“放心去吧，干儿子交给我！”姜小棠拍拍胸脯，又凑到苏瑶音耳边，压低声音，“加油！拿出国际大奖得主的气势，碾压那个冰山脸！”
苏瑶音失笑，心里的那点紧张也被冲淡了些许。
送走儿子和好友，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苏瑶音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那个装着项目提案和作品集的公文包，以及她形影不离的徕卡M6，走出了家门。
厉氏集团总部大厦，如同一个冰冷的金属巨人，矗立在帝都最繁华的CBD核心区。阳光在玻璃幕墙上跳跃，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距离感。
走进旋转门，内部挑高的大堂气派非凡，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人们匆忙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高效运转的、冷冰冰的气息。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在核验了苏瑶音的预约信息后，礼貌地引导她走向高层专用电梯。
“苏小姐，厉总正在顶楼会议室等您。”
“谢谢。”苏瑶音颔首，踏进电梯。镜面的轿厢壁映出她沉静的面容和微微收紧的下颌线。电梯无声且迅疾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带来轻微的失重感，仿佛正将她带离熟悉的地面，前往一个充满未知的“云端”。
“叮——”
电梯门滑开。顶楼的视野豁然开朗，整面的落地窗外是辽阔的城市天际线。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苏瑶音在门前停顿了一秒，再次深呼吸，然后，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门。
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
厉寒阳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清晨的阳光为他挺拔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丝毫没有融化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与压迫感。他穿着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每一道线条都熨帖得一丝不苟，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掌控着整个空间的气流。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五年后的第一次正面相对。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她。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波澜，没有故人相见的感慨，只有审视，冰冷的、锐利的、仿佛要将她从皮囊到灵魂彻底剖开的审视。
苏瑶音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心脏被那只无形的冰冷之手紧紧攥住。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指甲悄悄掐入掌心，用细微的痛感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厉总。”她开口，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稳，“我是苏瑶音。”
厉寒阳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向会议桌的主位。他的步伐沉稳，皮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苏瑶音紧绷的神经上。
他在主位坐下，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是全然的上位者。
“坐。”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冰川相互摩擦。
苏瑶音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将公文包和相机轻轻放在桌上。两人之间隔着宽大的会议桌，如同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的作品，《隐形的墙》，我看过。”厉寒阳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她带来的徕卡相机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商品，“纪实性很强，煽动性也不弱。但‘云境’不是贫民窟，它代表的是厉氏的最高标准和未来十年的品牌形象。我要的，不是悲天悯人的社会记录，而是能匹配其价值的、纯粹的美学和高度。”
他的话像一把精心打磨的刀，精准地刺向她引以为傲的摄影理念。他在否定她过去的成绩，也在为今天的合作定下他单方面的基调——在这里，规则由他制定。
苏瑶音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厉总，我理解‘云境’的定位。但在我看来，真正打动人心的美学，恰恰需要深度和人文关怀作为基石。纯粹的、脱离现实的高度，只会显得空洞和虚假。”
她顿了顿，迎着他骤然变得更具压迫感的目光，继续道：“我的提案，是希望捕捉‘云境’与城市、与光、与居住者之间的情感连接。它应该是温暖的、有生命力的‘云端居所’，而不是一座冰冷的、遥不可及的‘空中堡垒’。”
她将带来的提案推到他面前。
厉寒阳没有去看那份提案，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温暖的？有生命力的？”他重复着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笑意的弧度，“苏小姐，看来这五年，你变了很多。”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透过她平静的外表，看穿她内心所有隐藏的秘密，包括……那个孩子的存在。
苏瑶音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耳膜的声音。他知道了？他在试探？
会议室里的空气，因为这句意有所指的话，瞬间变得更加粘稠而危险。
这场“云端之邀”，从一开始，就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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