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江老太提着裤腰一进来就看田春梅的嘴，见没有油渍才放心下来。
当那盆红烧肉被端上桌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剔透的红烧肉已经炖得酥烂，浇上浓稠的的汤汁，色泽诱人。
江老太怕人偷吃，连忙拿碗盖起来，等着老二回来。
大宝小宝馋得闹起来，“奶，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吃什么吃，一群饿死鬼投胎啊。”
江老太眼一瞪，骂骂咧咧，“你二伯还没回来，一点没点规矩，这肉是你一个人吃的？”
“还有你们，一个个都不准给我动。”
……
天黑下来，老二也不见回来，一屋子人围坐在堂屋里。
江老太不停的朝着外面张望，嘀咕着，“奇了怪了，按理说该到了啊……”
王燕妮嘴快，“说不定车子慢了……”
正说着，院外有人来了。
江老太顿时眉开眼笑，小脚倒腾得飞快，人还没到院门口，声音先飘出去了：“可算来了，老二你——”
一开门，来的却是他们生产队办公室看门的老王。
“江家婶子，刚你家老二电话打到大队这了。”
江老太：“哎哟，他们到哪儿了？”
老王摆摆手：“没有，就是让我赶紧来告诉一声，说单位临时有事，今儿回不来了。怕你们等急了特意让我传个话。”
江老太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心情不好了。
一屋子人早就围在桌上，眼睛都黏在那一盆红烧肉上。
见她进来，忙问：“妈，二哥到了吗？我们可以吃了吗。”
江老太没好气骂道:“一个个就想着吃。”
“今个你二哥有事，不回来了，肉留着等你二哥回来再说。”说着，她就要把肉收进柜子。
“别啊。”江老六哀嚎，“二哥不回来我们还不活了啊，妈，我们都多久没沾荤了，就让我们吃吧。”
大宝小宝一听不让吃了，立马跟着嚎了起来。
“啊啊啊，奶，我要吃肉……”
乡下逢年过节每家才舍得切一小块肉吊个味儿，这几天他们割麦累得人脱层皮，吃完粥还觉着肚里空落落，没点子油水下肚，真扛不住。
江老头儿敲了敲桌子，“等明天，明儿他们再不回来就分了吃。”
天热红烧肉也不经放。
……
晚上，等其他屋都睡下了，田春梅遛进厨房把藏的红烧肉拿了出来。
江大嫂、江大哥瞪圆了眼：“妈，这是哪儿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田春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作死啊？小声点！”
田春梅压低声音，“想把全院的人都招来是不是？”
碗里的肉已经凉透了，外面浮着一层油脂。可就是这么一碗凉透了的红烧肉，让屋里几个人的眼睛都直了。
“那老太婆盯得紧，这肉可是我好不容易分出来的。”
她飞快地塞给江梨花一块，剩下的给其他人分了，不多，每人都沾沾味儿。
红烧肉吸饱了汤汁，吃起来软烂都不用嚼的。
怎么会有肉这么好吃的食物存在！
“要是天天都能吃上红烧肉该多好。”江大嫂忍不住感叹。
田春梅瞪了她一眼：“做你的白日梦去，就你奶那抠搜劲，什么东西能进得了我们肚子。”再说即使有她也都给那宝贝二儿子和孙女江美月了。
江老四插嘴，“没事，以后爹给你们买肉。”
“呵，等你。”田春梅翻个白眼，“还不如做梦去。”
江老四不服气，“嘿，你咋说话呢。”
……
第二天社员们照常上工，后几个保不齐有雨，所以要跟老天爷抢粮食，抓紧日头好把麦子晒干。
晒麦场上已经有不少人，江家人也在其中。
江老四被分在场地东头，像模像样拿着耙子扒拉了着地上的麦子，大队长田兴华在旁边看着，心里刚有点踏实，寻思这小子今天总算没掉链子。
这念头还没捂热乎，就见江老四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然后朝他看了过去……
田兴华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哎哟——”
只见江老四夸张地呻吟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
“大队长，我头疼，想请个假。”
田兴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头疼。”江老四装出一副很疼的模样看着自个表舅子。
田兴华十分一言难尽，气得牙花子都开始疼了，“你头疼捂肚子干什么？啊？你他娘的是肚子会思考，还是脑袋瓜儿会窜稀？”
江老四：“……”
失策！
田兴华看着他这副德行，胸口堵得厉害。也不知道他那妹子是啥眼光嫁给这么个干啥啥不行，只会偷懒的主儿。
他闭了闭眼，努力把那股想踹人的火气压下去。
不能打不能打，打坏了回家表妹要哭，婶子要骂。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滚滚，赶紧滚。”
江老四如蒙大赦，扭身就往田埂下跑，那动作利索得，哪还有半点刚才病恹恹的样子。
完蛋玩意儿，连装都不会装。
江老四刚走出没多远，田兴华就听见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大队长……”
熟悉的嗓音让他猛地回头，果然看见老四家二儿子正学着刚才他爹的样子，一手捂肚跑过来。
“大队长，我肚子疼。”
大队长的脸彻底黑了。
他们老四家一个个咋就能脸皮这么厚呢？
……
江二哥乐呵呵的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喂！前头那个，你等一等！”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城里人特有的傲气。
江二哥脚下非但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
“江卫凌，叫你呢，你听见没有。”
那声音追了过来，带着点气，“你走那么快干嘛？”
江二哥懒懒散散回头，果然，是知青点那个长得最扎眼、脾气也最大的孟知青。
孟娇娇站在几步开外，双手叉着腰，微微喘着气。
她今天没穿绿军装，换了件红格子的确良衬衫，在这片灰扑扑的山野背景里，显得格外鲜亮。
江小哥挑眉，不耐烦的问道：“干嘛？”
孟娇娇开门见山地说：“你下次什么时候去城里？”
“不去。”
“哼，你不用骗我，我都看到了，你每四五天都会进一次城。”
孟娇娇微微扬着下巴，眨了眨眼，看着江二哥说：“你下次进城帮我带点东西，红糖、香皂、雪花霜，再看看有没有大白兔奶糖，称半斤……”
她小嘴叭叭的，一串东西顺溜地报出来，显然是早就盘算好了的。
江二哥：“？”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多少觉得这个女同志脑子有点问题。
孟娇娇也知道求人办事不能太拿乔。毕竟在以前她从不用求人，求人就跟要她命一样。
但现在她也没办法了，大队连个供销社都没有，她又是个嘴馋的，从沪市带来的零嘴早都被她吃完了，家里寄的东西也要一个月才能收到。
她咬了一下下嘴唇，说：“你放心，我不让你白跑腿。”
她掏出几张票和一张五块钱。“买完东西，剩下的，就当是给你的跑腿费了。”
江二哥：“这怎么好意思……”
一边说一边火速收下钱和票：“我买好给你送过来。”
孟娇娇看着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和他瞬间转变的态度，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她点了点头：“那就说定了。”
说完，也不再废话，高高兴兴的沿着来时小路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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