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块，像阳光下的冰块，迅速消融。
廉价酒店的房间续了几天，买了身能见人的便宜衣服，吃了两顿像样的饭，再加上毫无节制地酗酒……钱，很快就所剩无几。
沈天昊看着钱包里最后几张单薄的钞票，恐慌再次攫紧了他的心脏。
他尝试着去找工作。
但他那张简历，除了姓名年龄，几乎一片空白。学历是花钱买的，工作经验为零，专业技能？他只会花钱和玩乐。
他去应聘高级俱乐部服务生，人家嫌他没经验，眼神还太高傲。
他去写字楼想找个闲职，HR看着他空白的简历，礼貌而坚决地拒绝。
他甚至去了工地，想卖力气。工头看着他细皮嫩肉的手和虚浮的脚步，嗤笑着让他别捣乱。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愿意接纳一个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走投无路。
这个词像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最后的理智。
他又想起了阿强。那个把他推入第一个泥潭的人。
这一次，没等阿强来找他，他主动拨通了阿强的电话——用酒店前台的座机。
“强哥……”他的声音干涩，“还有……来钱快的路子吗？”
电话那头的阿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嘿嘿地笑了：“昊少，想通了？今晚王老板还问起你呢……”
“不！不是那种！”沈天昊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打断他，“别的！有没有别的路子？”
阿强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玩味：“别的路子嘛……倒也不是没有。就看昊少你，敢不敢碰了。”
“什么意思？”
“借钱咯。”阿强说得轻描淡写，“我认识几个放款的，利息是高了点，但手续简单，放款快。凭你昊少的名头，借个几十万应该没问题。”
高利贷。
沈天昊的心沉了下去。他再蠢也知道，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洞。
“怎么样？昊少？考虑一下？”阿强催促道，“不然，你就真得去睡桥洞了。”
睡桥洞……
沈天昊打了个寒颤。他想起那个冰冷的街头，想起路人异样的目光。
不！他绝不能落到那一步！
高利贷又如何？只要他能借到钱，撑过这段时间，等爷爷气消了，一切都能挽回！到时候，这点钱算什么？
对！一定是这样！爷爷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他可是沈家唯一的孙子！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心里滋生，成了他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利息多少？”他哑着嗓子问。
“不多，九出十三归，按周算利。”阿强的声音带着蛊惑，“借十万，到手九万，下周还十三万。对你昊少来说，小意思啦！”
九出十三归！按周算！
这简直是抢劫！
沈天昊的手在发抖。但他没有选择。
“……我借。”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痛快！还是昊少有魄力！”阿强笑道，“准备好身份证，下午我带人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沈天昊瘫在椅子上，浑身冷汗。
他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
但他太渴了，渴得已经顾不上那是不是毒药。
下午，阿强带着两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来到了沈天昊的廉价酒店房间。
为首的刀疤脸男人，外号“疯狗”，是这一片有名的放贷人。
“疯狗”上下打量着沈天昊，眼神像在评估一件货物。
“沈天昊？沈家的那个？”他吐着烟圈，语气倨傲。
沈天昊忍着屈辱，点了点头。
“规矩，阿强都跟你说了吧？”“疯狗”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借款合同，拍在桌上，“借十万，到手九万，下周的这个时间，还十三万。白纸黑字，按手印。”
沈天昊看着那份简陋的合同，手有些抖。
“能不能……多借点？”他试图争取。
“疯狗”嗤笑一声：“怎么？十万不够你沈大少塞牙缝？行啊，二十万！到手十八万，下周还二十六万！敢不敢？”
二十六万……
沈天昊眼前一黑。但他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来维持他虚假的体面，来支撑他那个“爷爷会回心转意”的幻想。
他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疯狗”把十八叠钞票扔给他，拿起合同，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
“沈大少，合作愉快。记得按时还钱，不然……”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放贷的人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天昊，和床上那十八叠散发着墨香、却如同诅咒般的钞票。
他拿起一叠钱，死死攥着。
钱到手了。
可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
而爷爷，正站在悬崖对面，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他，一步一步，自己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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