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的悲伤、恐惧、愧疚，以及对一大妈那无法发泄的怨气，在这一刻，全部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出口。
它们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化作了对陈默滔天的恨意。
“开饭！”
他猛地抄起大勺，声音嘶哑地吼道。
中午十一点五十分，下班的铃声响起。
工人们如同潮水般涌向食堂。
食堂里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陈默和小李排在打饭的队伍里，小李还在亢奋地跟他聊着技术科的八卦，陈默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扫过食堂的每一个人。
“哎，陈默，到我们了！”
小李兴奋地把两个铝制饭盒从窗口递了进去。
窗口后面，马华正忙得满头大汗，一抬头，看到了小李，刚要打招呼，却被一只大手粗暴地推开。
“我来。”
傻柱那阴沉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他从马华手里夺过大勺，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窗口外的陈默。
那张平静的、冷漠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脸！
你还敢来吃饭！
你害死了我奶奶！你还敢来吃饭！
一股邪火“轰”的一声直冲傻柱的天灵盖！
他抓起大勺，恶狠狠地插进那一大锅白菜豆腐里，舀起了满满一勺。
然后，在小李期待的目光中，他手腕一沉，停在了半空中。
“刷……刷……刷……”
勺子，开始以一种极具侮辱性的频率，剧烈地抖动起来。
一块块豆腐、一片片白菜，如同瀑布般从勺子边缘滑落，掉回了大锅里。
小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当勺子移动到饭盒上空时，满满的一勺菜，已经只剩下几片烂菜叶子，挂在油汪汪的勺子边缘。
“哐当——！”
傻柱重重地将勺子磕在陈默的饭盒上，那些烂菜叶子和一点油汤，被施舍般地倒了进去。
“你的菜。”傻柱的声音粗暴，“吃吧！”
然后他看也不看小李的饭盒，直接对着后面的人大吼：“下一个！”
整个队伍都安静了片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灾年，粮食金贵，但食堂里的“抖勺”，是所有工人心照不宣的痛。
小李的脸，“腾”的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了看陈默饭盒里那清可鉴人的汤水，又看了看傻柱那张充满挑衅的脸。
“傻柱！你他妈什么意思？！”
小李的尖叫声刺破了食堂的嘈杂。
“什么意思？”傻柱梗着脖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就这么多！爱吃不吃！”
“你……你这是欺负我们技术科没人吗？！”
小李被气得浑身发抖，他觉得傻柱不仅是在侮辱陈默，更是在侮辱他，侮辱整个技术科！
“欺负你怎么了？”傻柱抄起大勺，指着小李，“有种你再……”
“哗啦——！”一声清脆的水响。
小李没等他说完，他一把夺过陈默手里的饭盒，手臂猛地一扬，那半盒带着烂菜叶的油汤，一滴不剩，完完整整地泼在了傻柱的脸上、脖子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傻柱脸上的油汤，混着他额头的汗水，往下滴答着。一片烂白菜叶子，还滑稽地粘在了他的鼻尖上。
“我……操……你……妈！！”
傻柱的理智彻底崩断。他扔掉大勺，顺手就抄起了案板上那把雪亮的切菜刀！
“啊——！杀人啦！”
排队的工人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猛地向后退去。
“傻柱！你敢！”
小李也被那把刀吓得脸色一白，但他此刻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李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对了，他猛地跳上旁边的凳子，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整个食堂的工人嘶嘶力竭地呐喊：
“大家快来看啊！！食堂欺负工人啦！！”
“傻柱仗着自己是厨子，克扣工人工粮！打饭只给汤！！”
“现在是什么年头？是灾年啊！！”
“我们工人在车间累死累活，他们就在后厨喝兵血！不让我们吃饱饭，这是要饿死我们！这是变相的谋杀！！”
这几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引爆了整个食堂！
“灾年”、“克扣”、“饿死人”、“谋杀”……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戳在了所有工人最敏感、最愤怒的神经上！
大家本来就吃不饱，肚子里怨气冲天，此刻被小李一点，瞬间爆发！
“对！凭什么不给饭吃！”
“妈的！怪不得老子天天饿肚子！原来是你们这帮厨子在搞鬼！”
“打开锅！让我们看看你们藏了多少好东西！”
“打死这个狗娘养的傻柱！”
群情激愤！
上百名工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食堂的屋顶！
“干什么！干什么！都别吵！！”
食堂主任刘主任满头大汗，从办公室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刘主任！你来得正好！”小李如同见到了救星，指着傻柱，“你问问他！凭什么欺负我们技术科的同志！当着所有人的面抖勺！这饭盒就是证据！！”
刘主任一看傻柱那满脸的汤水，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把要命的菜刀，再看看周围上百个红了眼的工人，吓得魂飞魄散。
我的妈呀……何雨柱，你个祖宗，你要造反啊？！
“何雨柱！！”刘主任发出一声尖叫，“你想干什么？！把刀给我放下！！”
“他……他先泼我！”傻柱还想嘴硬。
“你先抖勺的！全排队的人都看见了！”小李在凳子上喊道。
“对！我们都看见了！”
“就是他抖的！”
“老欺负人了！”
工人们立刻附和。
刘主任当机立断。
这要是闹大了，惊动了厂领导，他这个主任也别想干了！
今天必须平息众怒！
“来，同志！别生气！”
刘主任一把抢过马华手里的勺子，亲自走到大锅前，狠狠挖了两大勺堆得冒尖的白菜豆腐，亲手递给陈默。
“同志，别往心里去！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了！”
然后，他猛地转身，走到傻柱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尽全身力气低吼：
“何雨柱！给这位同志道歉！！”
“凭什么！”傻柱的倔劲上来了，“我……”
“你他妈想不想干了？！”
刘主任气得脸都紫了，声音压得更低，“你看看外面！上百个工人！现在是灾年，你敢扣工人的粮食！你想吃花生米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今天不道歉，你明天就给我滚蛋！！”
“滚蛋”两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傻柱所有的怒火。
他气得浑身发抖，但他知道，主任没开玩笑。
他死死地瞪着陈默，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那句比杀了他还难受的话：
“……对……不……起！”
陈默平静地接过了刘主任递来的、堆得冒尖的饭盒。
他甚至没有看刘主任，而是低头，目光落在了傻柱那双因为屈辱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的手上。
然后，他抬起眼，迎上了傻柱那要杀人的目光。
陈默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幸灾乐祸，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死物的漠视。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道歉。
“今天谢谢李哥你了。”
陈默转过身，对还在凳子上发愣的小李说了一句。
两人走到一个角落，安静地坐下。
小李还在亢奋地喘着粗气：“陈默……你别怕！妈的……太欺负人了……下次他还敢……我们就……”
“嗯。”陈默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平静地打断了他，“菜不错。”
后厨里，傻柱“砰”的一拳，狠狠砸在了墙上，砸得墙皮簌簌落下。
他今天，当着全厂工人的面，丢了天大的人。
陈默……
陈默！！
我何雨柱，跟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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