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肤色本就白皙，此刻在田间晒得双颊泛红，更显得娇艳动人。这样精致的容貌，与这片黄土地格格不入。
江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
这样娇气的人，待在城里享福不好吗？何苦来乡下添乱。
他低沉着声音说道：“那糖我去问过，友谊商店才有的卖，价钱贵重，这一个月我都会帮你干活。”
来还债。
后面三个字江宴没说，叶双双却明白他的意思。
叶双双怔了怔。
那巧克力确实是稀罕物，是叶爱国上次去海市出差，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才弄到的。没想到一颗糖，竟让江宴如此郑重其事。
男人弯腰忙碌，结实的臂膀在草丛与玉米苗种穿梭，不一会儿就收拾出一片玉米地，杂草被捆得整整齐齐。
江宴站起手，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将杂草捆都抱在怀里，这些杂草可以拿去喂牛，他打算带走。
作为黑五类，牛棚的牛自然归他照顾。
“那个——”
“赵四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地主成分又怎么了？说不定再过不久，人人就都平等了，哪还有什么三六九等之分呢？”
不过几颗糖的便宜，江宴都不愿白占，还要替她干活偿还。这般品性，叶双双看在眼里，倒觉得比什么都可贵。
至于成分......在她看来实在无足轻重。
毕竟再过一年多，地主的帽子便要摘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永远高高在上？
可这话落在江宴耳中，却令他心口一震。
自从成分划定以来，他听惯了辱骂，看尽了冷眼。
人人听闻“地主”二字，无不避之不及，生怕沾染半分。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对他说，地主又怎么了？人没有三六九等。
他呼吸微顿，几乎要陷进这句话带来的恍惚中，却又猛地清醒。
万一……这又是算计呢？
从前不是没有人假装靠近，温言软语，就为套问他爷爷是否藏了宝贝。
见他这里撬不出东西，便立刻翻脸，喊来红卫兵，砸了他家，连阿婆的腿也……
江宴眸色骤然冷了下去，刚刚一瞬的动摇被压得粉碎。周身气息重新凝固，如同覆上一层寒冰。
这时，叶双双再次开口，语气诚恳：“谢谢你帮我拔草。”
她是真心道谢。她没想到书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恶势力”，结果却是一个半点便宜都不愿意占的人。
听到女人娇软的声音，江宴正想要抬脚走人却顿了顿，随即说道：“以后别再给蕙蕙吃的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不要再给江蕙蕙东西吃了。
叶双双随即想到中午的那个杂粮馒头，看来江宴应该是知道自己给了江蕙蕙馒头的事了。
不过一个杂粮馒头，她本就吃不下，给小孩子怎么了？她仰起脸，汗珠正从额角滑落，在白嫩肌肤上留下一道晶莹水痕。
“我想给就给，你管得着吗？”
她还第一次见拦着别人对人家好的人。
叶双双的额角还有没干透的汗珠，沾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晶莹，那张看起来跟着山疙瘩格格不入的脸庞此时布满了倔强。
这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看的江宴眉头微皱，他本想一走了之，可看着叶双双散发着倔强的小脸，罕见地多嘴了。
“她吃惯了苦，忽然尝到了甜，再吃苦，就熬不下去了。”
说罢，江宴扬长而去。
叶双双却愣在当场。
江宴的话让她忽然想起了那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从未见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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