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地底涌泉般浮现。她看见千年前那个立誓的黄昏，阿特柔斯的先祖跪在初成的祭坛前，割开掌心，让鲜血滴入中央的凹槽。血珠没有凝固，反而如活物般渗入石心，与地脉产生和谐的共振。那是真诚的誓言，带着对万物生灵的敬畏。
"吾以血脉为证，世代守护此间平衡。源海之力不滥施，物质之界不枯竭。"
誓言还在时空的褶皱中回响，眼前的景象却让盖亚的神格为之震颤。
仍是那座祭坛，仍是阿特柔斯的血脉，但跪在祭坛前的族长已不再是守护者。他手中的青铜斧刻下的不是祷文，而是一个强取豪夺的符印。八个戴着鹿角面具的祭司环绕祭坛站立，他们手中的骨杖插进地脉节点，强行扭曲着能量的流向。
"他们要强行打开源海的闸门。"盖亚的低语让远方的山脉传来隆隆回响。
她看见族长将囚禁的政敌拖上祭坛。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曾因反对开采圣山的矿脉而被诬陷叛国。族长举起镶着黑曜石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老者的喉咙。鲜血如溪流般注入符印的沟壑，每一滴都饱含着未尽的冤屈与愤怒。
当最后一滴血渗入石缝，祭坛突然陷入死寂。连风声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道裂痕从祭坛中心绽开，紫黑色的光芒从地底喷涌而出。灵魂源海——那个维系着所有生命本质的原始海洋，被强行撕开了一道伤口。本该温柔滋养万物的能量，在符印的扭曲下化作狰狞的黑蛇，嘶吼着扑向远方的城池。
盖亚听见了城墙倒塌的轰鸣，听见了母亲护住婴孩的最后一声呢喃，听见了无数生命在瞬间湮灭的无声惨叫。更令她痛心的是，她感受到那个族长心中翻涌的念头——不是忏悔，不是恐惧，而是盘算着如何用这力量铲除下一个政敌的冷酷谋划。
愤怒，如同积蓄千年的地火，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岩层。盖亚从神座上起身，她的长袍由山脉的轮廓织就，发间缀着星辰的碎光。每踏出一步，大地的脉搏就加快一分。火山在她的震怒中苏醒，岩浆如泪水般从山巅滑落；平原在她的痛苦下撕裂，沟壑如皱纹般爬满曾经丰饶的脸庞。
她抬起手，指尖开始凝聚光芒——那不是创造生命时的柔和光辉，而是重塑天地时的刺目白热。神威如实质般压迫着空气，祭坛上的火焰骤然熄灭，连飞鸟都惊惶地坠向地面。
就在毁灭即将降临的刹那，万千生命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感知。
她看见族长年幼的儿子躲在宫殿的帷幕后，用丝绸手帕小心翼翼地为一只折翅的蝴蝶包扎。那双与先祖如此相似的眼眸中，盛满了未经世事污染的纯真。 她看见边境部落的孕妇在月光下轻抚隆起的腹部，哼唱着祈求地母神保佑的古老歌谣："大地之母啊，愿我的孩儿如野草般坚韧，如溪流般清澈。" 她看见龟裂的田埂上，老农将最后一捧清水浇灌给枯萎的麦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地母慈悲，请赐甘霖。" 她看见阿特柔斯家族一个新生的女婴，在繈褓中睁开双眼，那眼底深处竟闪烁着一丝与盖亚自身神性共鸣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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