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元日。
天光未亮，小子厚就被师父轻轻摇醒。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唯有东厢房内一盏油灯摇曳，在墙壁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快起身，今日要赶在日出前完成晨课。"三阳子已经穿戴整齐，连道冠都戴得端端正正，"新年头一天，要给祖师爷上第一炷香。"
小子厚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穿好那件改小的道袍。冬日的寒意从门缝里钻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三阳子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来，先吃几个元宝。新年吃饺子，一年都顺利。"
饺子是昨天守岁时包好的，白菜猪肉馅，个个形如元宝。小子厚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口中迸发，顿时驱散了睡意。
"师父，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几个，"三阳子慈爱地看着他，"不过别吃太饱，一会儿还要行礼。"
匆匆用过早饭，三阳子带着小子厚来到正殿。殿内烛火通明，三清神像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庄严。香案上已经摆好了供品：苹果、橘子、糕点，寓意平安吉祥。
三阳子净手焚香，神情肃穆。他点燃三炷上好的檀香，香烟袅袅升起，在殿内弥漫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弟子李济元，携徒楚子厚，恭祝三清祖师圣寿无疆，保佑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说罢，他行三跪九叩大礼。小子厚跟在师父身后，也恭恭敬敬地磕头。当他抬头时，仿佛看见香炉中的香烟凝聚成祥云状，在殿梁间缓缓流转。
晨课完毕，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三阳子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小子厚："换上这身新衣裳。"
小子厚惊喜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蓝色棉袄棉裤，针脚细密，布料厚实。
"师父！这是..."
"过年了，总要穿身新的。"三阳子帮他换上衣服，大小正合适，"是请村里王婆婆帮忙做的。"
穿上新衣的小子厚显得格外精神，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光。三阳子端详着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个样子。"
日出时分，山下传来阵阵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小子厚跑到院门口张望，只见周家坳家家户户门前都铺满了红色的鞭炮屑，像给村子铺上了一层红地毯。
"师父，咱们真的不放鞭炮吗？"小子厚还是有些遗憾。
三阳子捋须微笑："修道之人，心中有鞭炮就够了。你听——"
他话音未落，小子厚忽然听见一阵奇妙的声响，似远似近，似有似无，像是风过松涛，又像是泉水叮咚。
"这是...？"
"这是天地间的元音，"三阳子闭目倾听，"比人间的鞭炮好听多了。"
小子厚学着师父的样子凝神细听，那玄妙的声音时隐时现，让他心神宁静。
早饭后，开始有村民上山拜年。最先来的是周老四一家，他们提着糕点、糖果，一进门就作揖问好：
"道长新年好！小道士新年好！"
"大家都好，大家都好。"三阳子笑着回礼。
周老四的妻子抓了一大把糖果塞进小子厚手里："小道士穿上新衣裳，真俊！"
接着来的是陈泽涛老师父女。陈粒穿着红色的新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像个年画娃娃。
"子厚！你的新衣服真好看！"陈粒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小子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递给陈粒："给你吃。"
陈泽涛与三阳子寒暄了几句，话题转到小子厚读书的事上。
"过了正月十五，就让子厚来村小上课吧。"陈泽涛说，"这孩子聪明，不读书可惜了。"
三阳子点头称是："正要麻烦陈老师。"
一上午，来道观拜年的村民络绎不绝。有的送来自家做的年糕，有的送来腌制的腊肉，还有的只是上来讨个吉利。三阳子来者不拒，每个人都热情招待，临走时还会送上一道平安符。
小子厚发现，师父画的平安符与平日不同，上面的符文更加繁复，朱砂的颜色也格外鲜亮。
"新年头一天，画的符也格外灵验。"三阳子解释道。
午时，拜年的村民渐渐散去。师徒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三阳子便带着小子厚下山，去给村里几位长者拜年。
这是小子厚第一次正式下山拜年。他紧跟在师父身后，看着师父与遇到的每一个村民拱手问好，说着吉祥话。村民们也都热情回应，还有人特意跑回家抓把花生瓜子塞给小子厚。
他们先来到村东头的李老汉家。李老汉已经八十多岁，是村里最年长的人。见三阳子来了，老人颤巍巍地要起身行礼。
"您老坐着，"三阳子赶紧扶住老人，"我们晚辈来给您拜年是应该的。"
李老汉笑得合不拢嘴，非要留他们喝茶。闲谈间，老人说起清微观的往事：
"我小时候，清微观可热闹了。那时候观里还有七八个道士，每逢法会，山上山下都是人..."
三阳子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从李老汉家出来，他们又拜访了几户人家。每到一处，小子厚都能感受到村民对师父的尊敬。这种尊敬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发自内心的爱戴。
傍晚回观时，小子厚的新衣服口袋里装满了糖果、花生。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些"战利品"，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师父，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敬重您？"回去的路上，小子厚忍不住问。
三阳子望着远方的晚霞，缓缓道："修道之人，不是为了让人敬重。但若是能帮人解难、予人安慰，别人自然就会敬重你。"
回到观中，三阳子让小子厚把收到的糖果分门别类放好。
"这些够你吃好些天了。"三阳子笑着说，"不过要记住，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贪多。"
晚饭后，三阳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认字，而是给小子厚讲起了"年"的另一层含义。
"在咱们道门中，年不光是时间单位，更是一个修真的契机。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这时候天地间的炁机最为活跃，最适合修行悟道。"
小子厚似懂非懂："所以新年第一天特别重要？"
"没错，"三阳子点头，"这一天的作为，往往预示着整年的运势。所以咱们要早起、要恭敬、要与人为善。"
临睡前，小子厚把新衣服仔细叠好，放在枕头边。这一夜，他梦见自己穿着新衣，坐在村小的教室里读书写字，而师父就站在窗外，微笑着看着他...
...
道历四千六百八十六年正月初一，新年换新衣，稚子初识礼。
赞曰：元日换新衣，焚香敬祖师。村民来相贺，糖果满兜揣。虽未闻鞭炮，却听天地音。从此入村学，道途启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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