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握着城垛的手紧了紧。他知道这是体面话——南境军素来与河朔军不睦，此刻接管了青阳，断不会让他们这些“残兵”抢了追击的功劳。更何况，他们确实没力气再追了。
昨夜西门一战，河朔军能站着的只剩不到二十人，半数带伤，萧策还躺在药庐里昏迷未醒。三十多人追击羯奴？别说粮草兵器跟不上，光是沿途的羯奴散兵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周将军，”林缚沉声道，“羯奴虽退，却掳走了不少青阳城的百姓，王启年那厮也带着人投靠了羯奴，此獠熟悉我境虚实，留着是大患。”
周将军捋了捋胡须，笑道：“林校尉放心，我已派斥候探明，羯奴主力裹挟百姓往漠北而去，王启年那等小人，羯奴未必真会重用。三日后我派五百轻骑追击，定能夺回百姓，斩了那叛徒。”
话虽稳妥，却透着一股“你们歇着就好”的疏离。林缚看着他身后装备齐整的南境士兵，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缠着绷带的弟兄，喉间发紧。
药庐里，苏湄正给萧策换药，见他眉头动了动，连忙按住他：“别乱动，伤口刚缝合。”
萧策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羯奴走了？”
“退到漠北了。”苏湄擦去他额角的汗，“南境军说三日后追击。”
萧策猛地想坐起来，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冷气：“三日后？等他们追，百姓早被拖到漠北当奴隶了！王启年那狗东西……”
“躺着！”林缚推门进来，将一碗药放在桌上，“周将军说得在理，我们现在追，就是去送命。”
“那怎么办？”萧策红着眼，“就看着百姓被糟蹋？看着王启年那厮得意？”
林缚沉默着倒了碗水，递给萧策：“沈落雁让人查了，羯奴撤退时分了两队，主力往漠北，另有一支约三百人的小队，带着掳走的百姓往东南方向去了，据说要绕路回漠北，王启年就在这队里。”
萧策眼睛一亮：“东南？那是往苍狼谷去的路！谷里地势险要，只能单骑通过！”
“嗯。”林缚点头，“沈落雁说，苍狼谷西侧有一条猎人走的秘道，能抄到谷口。南境军主力追漠北，未必会留意这小股部队。”
苏湄忽然开口：“你们想自己去？就凭你们这十几个人？”
“够了。”林缚看向萧策，“你伤重，留在这里。我带八个能骑马的弟兄，借沈家商队的快马，走秘道抄过去。苍狼谷口狭窄，一夫当关，我们堵在那里，不求全歼，只要拖住他们，等南境军分兵来援就行。”
萧策急道：“我能走！”
“你走了，谁守着青阳的伤兵？”林缚按住他的肩膀，“这里需要人镇着，万一羯奴回扑，或是王启年有同党在城里作乱，没人压得住。”
萧策张了张嘴，终是泄了气，攥紧的拳头砸在榻上：“……小心。”
两日后，青阳北门。
八匹快马立在晨光里，林缚与弟兄们检查着箭囊和佩刀，每个人的铠甲上都带着未褪的血痕，却个个眼神锐利。沈落雁站在门边，身后跟着两个推着马车的仆役，车上是干粮、伤药和十副轻便弩箭。
“秘道地图在这。”她递过一卷羊皮纸，“苍狼谷有处断崖，弩箭能架在上面。商队的人说，谷里多毒蛇，这是驱蛇药。”
林缚接过地图，指尖触到她递药瓶的手，只觉微凉。“多谢。”
“活着回来。”沈落雁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少见地没了往日的疏离，“青阳……还需要有人守着。”
林缚翻身上马，身后八个弟兄也随之跃上马鞍。他勒转马头，最后看了眼青阳城的轮廓，扬鞭轻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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