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虎闻言，猛地一扬脖子，脸上露出一股混不吝的倔强，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后怕和复杂：
“因为去年，我爹被厂里选中，送到德意志学技术去了。那是多大的荣誉啊！”
他语气拔高，随即又低沉下去，带着愤懑，“可等他学成回来，刚下火车没几天，就被人举报了！说他‘里通外国’！说他学了资本主义的毒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日子：
“隔离审查，批斗会……折腾了小半年！最后查清楚了，是诬告！还了我爸清白。可我们大院里的有些人，那张破嘴啊！”
李大虎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整天指桑骂槐，阴阳怪气，说什么‘谁知道在国外干了啥’‘清不清白只有天知道’…尤其是我家隔壁那老王八蛋，仗着自己是革委会的小头头，嗓门最大！”
“有天放学，那老东西又在那儿嚼舌根，正好被我听见。”
李大虎眼中凶光毕露，仿佛重现了当时的情景：
“我二话没说，抄起半块板砖就冲过去了！一砖头就给他开了瓢！”
“后来听我妈说，那老东西在医院足足躺了仨月才下床！”
他昂着头，眼神之中的锋利是看不出一点悔意的。
秦振舒听着，看着李大虎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样，反而畅快地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好！打得好！对付这种小人，就该这样！”
笑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爽朗。
李大虎被秦振舒的笑声感染，凶狠的表情缓和下来，但随即又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落寞和思念：
“我爸倒是不怪我，说我像他年轻时候。可我妈……”
他声音低了下去：
“我下乡的通知书下来那天，我妈哭得差点背过气去，抱着我说啥也要跟着一起来北大荒……”
“这鬼地方，冰天雪地的，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待啊！”
“可我爸说了，不下乡，就给我送局子里去，让我吃牢饭！他真干得出来！”
李大虎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不舍，还有对远方家深深的眷恋。
秦振舒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他看着李大虎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对家的向往，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家？
他早已没有家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敞开的屋门，落在了屋内那张简陋供桌上，那里静静摆放着他父亲的牌位。
李大虎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千钧之重的木牌。
他脸上的混不吝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然和紧张，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那…那是叔？”
李大虎的声音变得恭敬了一些：
“我…我过去给叔…敬炷香吧？”
他看向秦振舒。
秦振舒没有阻拦，默默地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支线香，递给了李大虎。
或许从这时候开始，秦振舒算是彻底的接纳了李大虎
李大虎接过香，在篝火上点燃，郑重地走到供桌前，双手持香，对着牌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香稳稳地插在简陋的香炉里。
火光跳跃，映照着少年难得一见的虔诚侧脸。
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秦振舒知道，从今夜起，这个看似混不吝的李大虎，算是真正走进了他的圈子。
夜色已深，李大虎告辞离去。
秦振舒看着深夜的星空，陷入了沉思。
…………
接下来的日子，秦振舒和阿泰成了向阳大队赶山队的绝对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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