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车窗上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连绵的雨幕。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雨点敲击车顶的细密声响。
谢凛那句“下周订婚”说得平淡无奇，仿佛在说明天早餐吃什么。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是一个通知。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那些飞驰而过的霓虹招牌和行人身影，都扭曲成了斑斓的色块。
周植那张绝望扭曲的脸，似乎还印在视网膜上，与眼前流动的光影重叠。
“好。”我听到自己回答，声音和窗外的雨一样，没什么温度。
谢凛似乎轻笑了一声，很短促，听不出情绪。“不问为什么？”
“有必要吗？”我转过头，看向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你需要一个名正言顺接手周植地盘和生意的理由，我需要一个彻底摆脱过去、站稳脚跟的身份。各取所需。”
联姻，自古以来就是巩固权力最快捷、也最牢固的方式之一。
尤其是在这个讲究名分和辈分的江湖。谢凛娶了周植的“前大嫂”，于情于理，他吞并周植的残余势力都显得顺理成章。
而我，顶着“谢凛未婚妻”的头衔，将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轻视、甚至追杀的“弃妇”江金凤。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谢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你倒是看得明白。”
“吃亏吃多了，总会学聪明点。”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车子没有开回半山别墅，而是驶向了港城另一端临海的一处私人庄园。这里比半山别墅更加隐秘，守卫也明显森严许多。
“以后住这里。”谢凛停下车，立刻有穿着黑色西装、耳戴通讯器的手下上前撑开伞，“订婚宴也在这里办。”
庄园的主体建筑是一栋现代化的白色别墅，线条简洁利落，面朝大海，气势磅礴。
内部的装修却融合了中式的大气与西式的奢华，与谢凛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矛盾，危险，又极具吸引力。
阿欣已经等在门口，看到我们，微微躬身：“凛哥，大嫂。”
谢凛挥挥手，示意她带我安顿，自己则径直走向了书房方向。
阿欣引我上了二楼，推开主卧隔壁房间的门。“这是为您准备的房间。凛哥吩咐，订婚宴之前，您需要熟悉一些流程和……注意事项。”
房间的视野极好，落地窗外是宽阔的露台和无垠的海面，只是此刻被雨幕笼罩，灰蒙蒙一片。
衣帽间里挂满了崭新的高定服装和礼服，首饰台上珠光宝气，比在半岛酒店时看到的更加奢华。
“注意事项？”我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
阿欣脸上没什么表情，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这是订婚宴的宾客名单，以及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和他们的背景资料。凛哥希望您能……应付自如。”
我接过文件夹，随手翻开。名单很长，囊括了港城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几位来自东南亚和欧美的神秘宾客。
旁边标注着每个人的喜好、忌讳，以及与他们相关的利益纠葛。
这不仅仅是一场订婚宴，更是一场权力的展示和试探。
“另外，”阿欣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关于周植那边的后续处理，凛哥已经有了安排，您不必再费心。”
我抬眼看她：“什么安排？”
“他活不过三天。”阿欣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帮里清理门户的人，还有税务署那边，都不会放过他。他那只手感染很严重，没钱治，也找不到像样的医生。”
我合上文件夹，指尖微微发凉。虽然早知道周植不会有好下场，但亲耳听到他的死讯被如此平静地宣判，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收缩了一下。
不是怜悯，而是一种物伤其类的……寒意。
在这个世界里，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今天的周植，或许就是明天任何一个失败者的写照。
“我知道了。”我将文件夹放在桌上，“还有事吗？”
阿欣看了看我，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道：“造型师和礼仪老师下午会过来。您先休息。”
她离开后，我走到露台上。海风裹挟着雨丝吹在脸上，冰冷潮湿。远处海天一色，阴沉压抑。
左腿的旧伤在湿冷天气里疼得更加厉害，像是有无数根针在骨头缝里扎。
我扶着冰冷的栏杆，看着那片吞噬了无数野心和生命的大海。
周植要死了。
那个我曾经掏心掏肺爱过，也刻骨铭心恨过的男人，即将以最不堪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以为我会感到畅快淋漓，会大笑出声。
可此刻，心里却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和麻木。
复仇的快感，原来如此短暂，如同饮鸩止渴。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
我没有回头。
谢凛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看着阴沉的海面。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些居家的随意，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掌控欲，丝毫未减。
“后悔了？”他问，和上次在车里的问题一样。
这次，我沉默了片刻。
“没有。”我说，声音散在风里，“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谢凛低笑一声，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觉得报仇不过如此？觉得他也只是个可怜虫？”
我没说话。
“江金凤，”他侧过身，面对着我，目光如炬，“别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你和我，本质上是一类人。我们追求的不是正义，是权力，是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报仇，只是顺带。”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周植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而你，选择了另一条路。这条路，注定尸骨铺就。要么踩过去，要么，成为尸骨的一部分。”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摩擦着我的皮肤，有些粗糙，也有些烫。
“收起你那点无用的感慨。”他松开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从现在开始，你是谢凛的未婚妻。你只需要想着，怎么把这个角色演好，怎么利用这个身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露台。
我独自站在原地，任由风雨吹打。
是啊。
路是自己选的。
既然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没有回头和软弱的资格。
周植的死活，与我何干？
我要的，是活下去，是站得更高，是把曾经失去的、被践踏的，统统拿回来。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空气，转身走回房间。
拿起那个文件夹，重新翻开。
宾客名单，利益网络，注意事项……
我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记忆。
从现在起，我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被人随意抛弃的江金凤。
我是谢凛的未婚妻。
是即将搅动港城风云的，新的女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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