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戾气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将这些嗡嗡作响的苍蝇一举拍死。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像是被霜打过的、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的小姑娘，那强压下的怒火中，又掺杂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与……一丝极淡的心疼。
他看着她纤细的脖颈低垂着，露出一段脆弱的弧度，眼眶似乎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心中那根弦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近日为何避我？”他开口，声音低沉，在这渐起的暮色中，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质询。
宜宁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厌弃或质问，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的墨色。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问他知道那些流言了吗？想问他是怎么想的？想问他会如何处置她这个“麻烦”？
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所有的委屈、羞愤、恐惧，都化作了眼底迅速积聚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轮廓。
她只是红着眼眶，倔强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然后，在他沉静的目光注视下，猛地低下头，绕过他，快步跑开了。
傅晏礼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阻拦。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孤寂而冷硬。
他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跑过时带起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泪意的香风。
裂痕，已在这无声的沉默与逃避中，悄然初现。
而京城之中，关于首辅与养女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的香艳版本，正以惊人的速度衍化、传播，细节愈发栩栩如生，仿佛讲述者亲眼所见一般。昔日因他雷霆手段而暂时蛰伏的恶意，在“德行有亏”这面看似正义的旗帜下，重新凝聚起力量，等待着给予那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致命的一击。
风暴，正在无人可见的暗处，悄然酝酿。
流言如同附骨之疽，即便身处深宅大院，那无形的压力和无处不在的异样目光，也足以让一颗敏感的心备受煎熬。宜宁将自己关在院落里的时间愈发长了，她不再去花园散步，不再主动出现在任何可能遇到傅晏礼的路径上，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外界恶意的揣测和府内压抑的沉默隔绝开来。
然而，沉默与躲避，并不能让心头的疑惑与委屈消散，反而如同被密封在罐子里的水，在寂静中慢慢发酵，滋生出更为复杂的情绪。那日傅晏礼在暮色中的质询，他眼中那片沉静的墨色，非但没有给她答案，反而让她更加迷茫。
他知道了流言，这是肯定的。可他为何……毫无动作？既不解释，也不安抚，甚至不曾对那些污言秽语流露出半分在意。他就那样冷静地、如同磐石般伫立着，任由风雨侵袭，任由她独自承受那些目光与窃语。
这种沉默，在宜宁看来，更像是一种无言的默认，或者……一种冷漠的放任。
心，在日复一日的猜疑和等待中，渐渐冷了下去。一种混合着赌气、不甘和些许破罐破摔的冲动，悄然滋生。
既然他不在意，既然他要用沉默将她推开，那她为何还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恪守着所谓的“本分”，独自舔舐伤口？他越是要划清界限，她偏要……试探那界限之下，是否真的如他表现的那般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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