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ay(5) { ["chapterid"]=> string(8) "43421123" ["articleid"]=> string(7) "6273262" ["chaptername"]=> string(7) "第9章" ["content"]=> string(6704) "
顾长庚摔门而去后的第三天,宋文君派来的人就到了。
来的是个穿着四个兜中山装的干事,骑着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个公文包。他直接找到了村长孙大海,又让孙大海把林晚秋叫到了大队部。
大队部里,人还没到齐,一股子压抑的气氛就已经弥漫开来。
林晚秋到的时候,顾长庚已经坐在那儿了。
仅仅三天没见,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又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原本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浓得化不开的愤恨。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那是宋文君带来的,整个人显得与这土墙泥地的环境更加格格不入。他翘着二郎腿,姿势透着一股子疏离的烦躁,手里夹着一根烟,一口接一口地猛抽,烟雾缭绕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到林晚秋进来,他只是掀了掀眼皮,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脸上一刮而过,随即就转开了,仿佛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林晚秋的心像是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他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另一条长凳上坐下,离他远远的,安静地等着。
那个干事清了清嗓子,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沓纸和印泥,公事公办地开口:“两位同志,关于你们解除婚姻关系的事情,组织上已经了解了情况。本着自愿的原则,如果双方都同意,就在这份协议上按个手印。”
他把两份一模一样的离婚协议书推到了两人面前。
那张薄薄的纸,像一道楚河汉界,将他们彻底隔开。
孙大海在一旁看得直叹气。他看看面无表情的林晚-秋,又看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顾长庚,张了张嘴,想劝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不通,多好的一对儿,怎么就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顾长庚将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然后拿起笔,看都没看协议内容,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即,他抓起林晚秋面前的那一份,也签上了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签完字,他拿起印泥,抓过林晚秋的手,就要往上按。
他的手劲很大,像是铁钳一样,捏得她手腕生疼。那冰冷的、带着恨意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缩了一下。
“怎么?现在后悔了?”他贴近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浓的嘲讽,从牙缝里挤出来,“不是挺能耐的吗?为了个破文凭就能把我卖了,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又狠又准地扎向她的心脏。
林晚秋疼得蹙了下眉,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抬起眼,迎上他满是血丝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你弄疼我了。”
她没有辩解,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这种极致的冷静和“无所谓”,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能激怒顾长庚。
在他看来,这就是她不爱他,从未爱过他的铁证!她的心里只有她自己,只有她的前程!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烧得他理智全无。他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在乎和不舍。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让他感到绝望的死寂。
“呵……”顾长庚心如死灰,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猛地松开手,将她的手狠狠甩开,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
林晚秋看也不看他,自己拿起印泥,将大拇指摁得通红,然后在两份协议书上,工工整整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鲜红的指印,像两滴凝固的血,刺眼地烙在白纸上。
一切,尘埃落定。
那个干事收起一份协议,另一份推给了林晚秋。然后,他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宋文君同志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林晚秋接过来,打开。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张盖着鲜红公章的纸。
纸上清晰地写着:兹证明林晚秋同志于红旗公社小学毕业,特此证明。
落款是县教育科的公章,日期就是昨天。
她的救命稻草,她的未来,就在这张轻飘飘的纸上。她用手指摩挲着那粗糙的纸张边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交易完成,她该离开了。
她将文凭和离婚协议仔细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站起身,对着孙大海和那个干事微微点了下头,便转身朝外走去。
从头到尾,她没有再看顾长庚一眼。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顾长庚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颓然地垮了下来。他将脸埋进手掌里,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
第二天一早,一辆吉普车开进了红旗大队,停在了知青点门口。
宋文君从车上下来,看着收拾好简单行李的儿子,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顾长庚面无表情地将一个简单的帆布包扔进车里,然后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了这个他奉献了数年青春的地方。
黄土路颠簸,车窗外的景象在飞速倒退。那些熟悉的田埂、低矮的土坯房、还有田间劳作的乡亲们的身影,都渐渐变得模糊。
宋文君看着儿子冷硬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道:“长庚,别怪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那个农村丫头根本配不上你,她心里只有她自己,为了个小学文凭就能把你卖了,这种女人,不值得。”
吉普车驶上村口的大路,速度快了起来。远处的村庄,已经缩小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顾长庚始终没有回头。
他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土路,听着母亲喋喋不休的话,很久很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冰冷而沙哑的回应。
“我用不着。”
这四个字,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车厢里,瞬间让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宋文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她知道,她带走了儿子的身,却把他的心,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她看不起的贫瘠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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