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倾听，然后是思索，接着，在那深邃的眼眸最底层，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凛然的光芒，逐渐浮现、凝聚。
高育良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的节奏，微不可察地变慢了一些。
当陈峰终于说完，带着些许期待和亢奋看向高育良时，高育良并没有立刻对他的“宏伟蓝图”做出评价。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沉默。只有吴惠芬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高育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陈峰激昂的表象，直接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精于算计、善于利用一切机会的本质。
此刻，高育良心中已然确定了一件事——祁同伟的负伤，恐怕绝非偶然！那场看似意外、充满悲壮色彩的“英勇事迹”，其背后，很可能就有眼前这个陈峰的影子！甚至，就是他一手策划、推动完成的！
这个陈峰，太可怕了。他不仅仅是有能力，有魄力，他更拥有一种将一切人、一切事都视为棋子，都能加以利用的冷酷和精准！祁同伟是他的棋子，用来对抗沙瑞金的调查，用来博取同情和舆论优势；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辅警王强，显然也成了他眼中新的、可以利用的棋子，用来塑造形象，用来巩固权力，用来……向他高育良展示价值！
虽然在这两件事的公开宣传中，可能看不到他陈峰多少身影，但在组织内部，在权力的核心圈层里，他陈峰这个名字，已经因为他所“经手”的这两件“大事”，而被牢牢地挂上了号！这是一种无形的、却极具分量的政治资本！
高育良后背微微有些发凉。他用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是对是错？这把刀，固然锋利，可以斩杀敌人，但也极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但这些念头，在高育良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如山、深不可测的省委副书记。
他没有对陈峰那番“结合宣传”的设想表示赞许或否定，也没有去追问任何关于祁同伟事件的细节。他只是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平淡语气，做出了安排：
“嗯，你的想法，我知道了。”高育良缓缓说道，“这样吧，明天上午，我会亲自去一趟医院，看望一下那个受伤的辅警王强。然后，我会到省公安厅，对‘利剑行动’进行调研，听取进一步的汇报。”
他没有采纳陈峰的建议，也没有否定，而是用更高级别领导的亲自出面，将这件事的掌控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去医院看望，是体现关怀，定下基调；去公安厅调研，则是宣示主权，考察全局。
陈峰立刻领会了高育良的意图，连忙点头：“是！高书记！我马上回去准备，确保明天的调研顺利进行！”
“好，那你先回去吧。今天也辛苦了。”高育良摆了摆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这是送客的意思。
“高书记，吴老师，那我先告辞了。”陈峰站起身，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出了客厅。
走出三号院，晚风吹在脸上，陈峰才感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刚才在里面的交谈，看似顺利，高育良似乎采纳了他的部分思路，但他总觉得，高育良那平静的目光背后，似乎隐藏着太多他无法完全看透的东西。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司机缓缓启动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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