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兄长沈修的会面，被安排在了御花园的暖亭里。
再见兄长，他清瘦了许多，眉宇间也多了几分风霜。
“薇儿。”他看到我，眼圈立刻就红了。
“哥哥。”我对他行礼。
他连忙扶住我：“你我兄妹，何须多礼。”
我们相对而坐，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父皇母后，他们……”我终是没忍住。
“都好。”沈修的声音有些哽咽，“只是……时常念叨你。父皇说，是他对不住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是我不孝。”
“不怪你。”沈修拍了拍我的手背，像小时候一样，“都过去了。”
“哥哥，我想回家。”我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
沈修愣住了。
“薇儿，你……”
“我想回北燕。”我看着他，“这里，不是我的家。”
沈修沉默了。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陛下……他待你如何？”
我没有回答。
沈修明白了我的意思。
“好。哥哥带你回家。”
三日后，北燕使团离京。
我也在其中。
萧澈没有来送我，只派了李德全。
他如今已是御前的大总管，对我，却恭敬了许多。
他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皇后娘.……，这是陛下让奴才转交给您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我当年嫁过来时，带来的所有嫁妆单子，还有一张大朔全境通行的银票，数额巨大。
“陛下说，这些，本就是您的东西。另外，他感念姑娘……深明大义，这是给北燕的一点心意。”
我收下了。
马车缓缓驶出京城。
我没有回头。
回到北燕，父皇母后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脱下繁复的宫装，换回了未出阁时的衣衫，每日陪着母后礼佛，或是帮着父皇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
日子，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
兄长劝我，忘了过去，重新开始。
可有些事，又怎是说忘就能忘的。
一年后的春天，北燕边境传来消息，大朔皇帝御驾亲征，平定了为祸多年的蛮族。
又过了半年，江南大水，大朔皇帝亲赴灾区，开仓放粮，与民同宿，深得百姓爱戴。
关于他的消息，总会通过各种途径，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他是个好皇帝。
只是，他不是我的好夫君。
那年中秋，宫中设宴，一向不喜饮酒的父皇，多喝了几杯。
他拉着我的手，醉眼朦胧。
“薇儿啊，父皇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父皇轻信了大朔先帝的承诺，也不会让你……”
“父皇，”我打断他，“都过去了。”
“过不去啊……”父皇摇着头，“你可知，当初大朔求娶北燕公主，为何偏偏选中了你？”
我心中一动。
“因为……因为大朔先帝，在给萧澈选的皇后身上，看到了孝贞皇后的影子。他希望未来的皇后，能像苏家女一样，坚韧，聪慧，能够在他百年之后，辅佐羽翼未丰的萧澈，对抗程氏。”
“而你，沈采薇，你是北燕最出色的公主。”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联姻。你，是被选中的，一枚棋子。”
父皇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最后一道锁。
原来如此。
原来，我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挣扎，怨恨，从一开始，就早已被安排好。
我是一枚棋子，萧澈也是。
我们都是这盘名为“皇权”的棋局上，身不由己的棋子。
那夜之后，我常常做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大朔的皇宫，坤宁宫里烛火通明，萧澈就坐在我对面，默默地为我剥着一颗橘子，橘络被他一丝不苟地清理干净。
他把橘子递给我，我却摇了摇头。
梦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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