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长公主踩着雪来看他，裙摆沾着冰碴，手里捧着件厚厚的狐裘：“风儿，跟姑母走，去边关。”
长公主的驸马是镇守北疆的大将军，她要把他送去军营磨练。那不是坦途，皇后和三皇子的人早就放了话，要让他“死在外面”。可他看着长公主眼里的恳切，看着铜镜里那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倔强的自己，点了头。
“好。”
军营的日子比宫里更苦。十三岁上战场，他第一次杀人时，手抖得握不住剑，夜里抱着马鞍吐得撕心裂肺。可第二天号角响起，他依旧会第一个冲出去。他知道，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母亲的仇，自己的命，都得靠手里的枪杆子挣回来。
十七岁那年，他被父皇召回京城。不是因为想念，而是因为大将军打了胜仗，他这个“皇子”成了父皇安抚军心的棋子，被封了个闲散王爷，在兵部挂着闲职，等着弱冠后去封地“养老”。
回京后的第一场宴，设在镇国公府。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锦袍，站在廊下看别人推杯换盏，像个局外人。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笑声撞进耳朵。
“嗨！帅哥，你是谁？”
他回头，看见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脸蛋圆乎乎的，像个刚剥壳的荔枝。她手里捧着个食盒，跑得太急，裙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差点摔倒。
是上官云曦，上官鸿的嫡女，才十二岁。
“我叫上官云曦，你可以叫我云曦。”她仰着脸看他，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我娘说你刚从边关回来，肯定没吃过我做的桃花酥，你尝尝？”
他没接，也没说话。军营里见多了刀光剑影，宫里见惯了虚与委蛇，他不懂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只觉得吵闹。
可她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鸟，此后总往他府里跑。给他送亲手绣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给他讲京里的趣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甚至在他练剑时，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托着腮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哇哦～七殿下不光人帅，你剑法更帅！”
“七殿下，知道我是什么水果吗？我是你的开心果，哈哈哈”
“七殿下，今天有点怪，为什么呢？因为你今天怪好看的，哈哈哈哈”
“七殿下，你为什么总不笑啊？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七殿下，你想听歌吗？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他起初是烦的，让侍卫拦过，冷言冷语赶过，可她总有办法绕到他面前，依旧是那副亮晶晶的眼神，仿佛他的冷漠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东西。
渐渐的他开始习惯府里有桃花酥的甜香，习惯练剑时耳边有她的碎碎念，习惯她像颗小太阳一样，用毫无章法的热情，一点点驱散他心里的寒意。他甚至会在她没来的日子里，下意识地看向府门，觉得空落落的。
可他不能。
他记得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活下去，别信任何人”；记得长公主在他离京前嘱咐“藏好锋芒，借力打力”。他需要世家的支持，需要足够的势力扳倒皇后和三皇子，而上官云曦，她的家族混乱，父亲上官鸿是墙头草，根本帮不了他。
更何况，他在苏太傅家读书时，与苏漪冰青梅竹马。苏家是百年世家，门生遍布朝野，娶了苏漪冰，才能最快稳固他的地位。
他把那份莫名的习惯压在心底，依旧对她冷淡，却不再赶她走。他以为这样就不会出错，以为她只是年少顽劣，新鲜劲过了自然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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