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看清过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辨认野菜，不知道她能面不改色地喝糙米粥，更不知道她把“丫鬟”两个字说得那样自然时，心里藏着多少他不懂的酸楚。
这夜的月光格外亮，亮得能看清草铺里的麦秸。上官云曦直到天快亮才睡着，梦里是上辈子的长安街，她穿着华丽的锦裙，追着严俊风的马车跑，喊着“七殿下等等我”，马车却越走越远。
醒来时，布帘那边已经空了。她起身掀开帘子，看见严俊风站在院子里，晨光落在他身上，灰布短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正望着远处的稻田，背影竟有些落寞。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农妇说前面有去镇上的驴车。”
上官云曦点点头，低头理了理粗布裙的褶皱。布衫的领口沾了点灶膛的烟灰，蹭在颈间有些痒，却比任何华服都让她觉得踏实。
她知道，从穿上这身粗布衫开始，有些东西就彻底不一样了。
镇上的集市比村子热闹得多，叫卖声、马蹄声混在一起，裹着油饼的香气扑面而来。上官云曦站在牲口市前，看着那头耷拉着耳朵的灰驴，忽然笑了——驴车的车板虽有些松动，却比崖底的乱石堆安稳多了。
“就它吧。”她掏出最后几块碎银递给摊主，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是她身上仅剩的盘缠，换了这辆半旧的驴车和一小袋麸皮，够撑到下一个驿站了。
严俊风站在一旁，看着她熟练地接过驴缰绳，往驴嘴边递了把麸皮，那灰驴立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他眉头微蹙，走上前想接过缰绳：“我来吧。”
他骑过日行千里的骏马，驾过装饰华丽的马车，却没料这驴车如此“桀骜”——刚握住缰绳，灰驴就猛地尥了个蹶子，车板“咯吱”作响，差点把他掀下去。
“噗嗤。”
上官云曦没忍住笑出了声。阳光落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像滴进清水里的蜜，漾开一圈甜。
严俊风的动作顿住了。
这是他有重生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她这样笑。不是客套的疏离，不是嘲讽的冷笑，而是带着点促狭、又有点鲜活的开心，像上辈子她躲在树后看他被父皇训斥时，偷偷憋笑的模样。
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发慌。他看着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灰驴的脖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畜生，竟立刻温顺下来，乖乖地站在原地甩尾巴。
“你……”他有些错愕。
“以前在镇上见过赶驴车的。”她熟练地爬上车夫座，拿起鞭子，动作利落得像模像样，“觉得好玩，跟老伯学过两天。”
其实哪是觉得好玩。上辈子穿越前暑假闺蜜家乡玩，闺蜜家在小镇上，她觉得驴车有趣就帮闺蜜赶过驴车送货。
驴车慢悠悠地驶离集市，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的声响。上官云曦坐在前面，背挺得笔直，偶尔甩一鞭子，灰驴就“嗯啊”叫着加快两步，车后扬起的尘土沾了她一裙角，她却毫不在意。
严俊风坐在车板上，看着她的背影。粗布裙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纤细的腰肢，发间别着根普通的木簪，却比任何珠翠都亮眼。驴身上的腥气混着尘土味飘过来，她竟浑然不觉，还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真得意……”调子轻快，像林间的雀鸣。
" ["create_time"]=> string(10) "17617971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