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刘芳芳几乎是撞开了家门，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厨房里，杨秀珍正在揉面，面粉沾满了她粗糙的双手。听到喊声，她连围裙都来不及解就冲了出来，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军，孩子的小脸上还沾着偷吃的面粉。
"快！快拆开看看！"杨秀珍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面粉扑簌簌落了一地。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信封。
刘芳芳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拆开第一封信。信封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屋里格外清脆。
"我...我考上了！"刘芳芳的声音突然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兰市大学，会计系！离建国部队只有五站路！"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在她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上面每一个字都在阳光下跳跃。
"快，快看看建华的！"杨秀珍激动得直拍大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罗建华的通知书随后被拆开——本省工业大学，机械制造专业。紧接着是秦晓兰的，同所大学，机械制造专业。最后是罗红英的，市师范学院，中文系。
"都考上了！全都考上了！"罗红英一把搂住刘芳芳，两个女人又哭又笑，泪水沾湿了彼此的衣襟。五岁的小军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又蹦又跳，学着大人的样子拍手："妈妈上大学喽！妈妈上大学喽！"
那天晚上，罗家的堂屋里亮如白昼。杨秀珍把珍藏多时的腊肉从房梁上取下来，炒了六个菜，还破例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西凤酒。酒香混合着红烧肉的香气，在夏夜的微风中飘出老远。
"来，为我们家四个大学生干杯！"杨秀珍举起酒杯，浑浊的酒液在煤油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她布满老茧的手指紧紧攥着酒杯，脸上的自豪比灯光还要明亮。
酒过三巡，杨秀珍突然安静下来。她环视着满屋子的笑脸，目光最后停留在墙上丈夫的遗像上。"要是老头子还在..."话没说完，一滴浑浊的泪水就掉进了酒杯里，激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刘芳芳顺着婆婆的目光望去，相框里的公公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笑容憨厚。她想起公公生前是厂里的八级钳工，因为不识字，明明技术最好却一直没能评上工程师。那个冬天，他在车间突发脑溢血，手里还攥着看不懂的图纸...
"妈，爸在天上一定高兴着呢。"罗建华红着眼睛说，声音有些发颤，"咱们家一下子出了四个大学生，这在纺织厂家属院可是头一份！您听听，外头多少人在羡慕呢！"
确实，院里的邻居们早就闻讯而来，把罗家挤得水泄不通。张婶送来了新摘的蔬菜，李叔拎着两瓶汽水，连平时不怎么来往的王会计都端来了一盘饺子。
夜深人静时，杨秀珍把四个孩子叫到里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漆面斑驳的老木箱。
"这是家里全部的积蓄。"她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沓毛票和一些大面值的纸币，最上面是几张皱巴巴的存折，"壹仟捌百二十八块六毛。我一人给你们100，看够不够。"
刘芳芳鼻子一酸。她知道这些钱是婆婆一分一厘攒下来的——有卖废品的零钱，有省下的菜金，还有公公去世后那笔微薄的抚恤金。那些皱巴巴的纸币上，仿佛还留着婆婆在纺织厂加班时滴落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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