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想那件事？”秦晓兰的语气里充满了关切。被子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不然呢？”罗建华的声音有些低沉，“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我怕你后悔。”说着，他侧过身来，轻轻搭上妻子的肩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在昏暗的光线下，秦晓兰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闪烁着某种坚定而又复杂的情绪。
“晓兰，这个名额是你爸爸费了多大劲才……”罗建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晓兰急忙打断，“我知道，我知道。”她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隔壁屋的婆婆，“很可能恢复高考！”罗建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万一没恢复呢？万一又等上十年呢？晓兰。”
“建华，你听我说。”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妈的消息来源应该可靠。这种推荐入学的方式迟早会被淘汰。”罗建华盯着妻子看了许久，然后苦笑一声，“我害怕你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以后会后悔。”
“不是赌。”秦晓兰握住丈夫的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是相信。相信这个国家会回到正轨，相信知识会重新被尊重。建华，你比我聪明，如果真的恢复高考，我们两个就可以一起考大学了！”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秦晓兰想起小时候躲在被窝里偷看父亲藏起来的书。那些被批判为“资产阶级毒草”的知识，曾是她最隐秘的快乐。她沉浸在那些书籍的世界里，仿佛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
“但我爸妈那边……”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罗建华知道，这是她最大的顾虑。秦父好不容易托关系弄到这个推荐名额，如果放弃，无异于打他的脸。而秦母更是把这事在亲戚朋友间宣扬了个遍，仿佛女儿上大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去跟他们说。”罗建华坚定道，“就说……就说你怀孕了，不方便去上学。”秦晓兰猛地坐起身来，眼睛睁得老大，“你疯了？这种谎能撒吗？三个月后就露馅了！”罗建华也跟着坐起来，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为他平添了几分坚毅。
“那你说怎么办？直接告诉你爸，有可能恢复高考？”罗建华反问道。秦晓兰沉默了。她想起公社书记的儿子，连初中都没读完就被“推荐”上了大学；想起县里某领导的侄女，因为会跳忠字舞就获得了名额。而她，从小成绩优异却只能读到高中。“建华。”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脆弱得像个小女孩，眼中闪烁着泪光，“我想试一试。”
罗建华心头一酸，将妻子搂入怀中。他感受到她的颤抖，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挣扎与不安。“不会的，”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向你保证。就算……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高考没有恢复，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继续学习。我们可以一起复习，可以……”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秦晓兰突然抱紧了他，“我恨这个时代。”她闷闷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愤怒，“恨它让我们连追求知识都要偷偷摸摸，恨它让我们在这种事上左右为难。”
罗建华轻抚妻子的后背，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只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的小人物，只能尽力在夹缝中寻找出路。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两人就这样相拥而坐，沉默不语，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明亮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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