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做噩梦了吗？”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姜芽芽抬起头看到是外公，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她点了点头。
萧振国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用一种近乎请求的、沙哑的语气问道。
“芽芽，能……能跟外公说说你娘亲的事吗？”
“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姜芽芽心中那道最沉重的闸门。
这些天来她刻意地回避着这个话题，用白天的热闹和新奇来麻痹自己。
可现在，在外公这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她终于不用再假装坚强了。
“外公……”她一开口就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娘……娘她……过得不好……”
“我们住的房子是漏雨的，冬天好冷好冷……”
“爹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生病死了，家里没有钱，娘亲就去给别人洗衣服，缝补丁，她的手一到冬天就全是裂开的口子……”
“可是她从来不说苦，她还教我念书，她说她是军人的女儿，不能被困难打倒……”
萧振国听着浑身僵硬，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女儿，那个在他手心里宠上天的小公主，竟然过的是这种日子！
悔恨如同毒药，瞬间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固执，没有那么要面子……
如果他早点去找她……
“后来……后来大旱，地里收不到粮食，所有人都开始挨饿……”
姜芽芽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
“我们家最后一点米都吃完了。娘亲就去挖观音土，和着野菜做成饼给我吃。她骗我说她不饿，说她早就吃过了……可是我晚上偷偷看到她自己在喝盐水……”
“有一次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哭了。娘亲抱着我，把她藏了很久的、最后半块黑面馍馍全都塞给了我。她看着我吃完还笑了，说……说她的芽芽吃饱了真好看……”
“然后……然后她就躺下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说到这里，姜芽-芽再也说不下去，扑进外公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而萧振国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饿……饿死？
他的女儿，他萧振国的亲生女儿，那个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竟然是被活活饿死的？！
“不……不可能……国家不是发了赈灾粮款吗？青阳县……青阳县是重点赈灾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外孙女又像是在问自己。
“是……是县令李国富！”
姜芽芽哭着，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是他！是他把朝廷发的粮食都扣下了！他还派人来我们家说……说娘亲藏了他的账本，把娘亲推倒在地上……娘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身体才不行的……”
“李……国……富！”
萧振国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和无尽的悔恨，从灵魂深处碾磨出来的。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泪水无声地滑落。
但更多的是一种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滔天的杀意！
他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咆哮。
但那股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气息，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已经哭得睡着了的外孙女，轻轻地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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