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闭目，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嘶鸣——不是来自现世，而是记忆深处那一夜的烈火与哭喊。
七年前，拂云川府冲天火光，母亲被锁在正厅，父亲跪于阶前，血溅白石。
而她躲在柴房夹壁中，听见脚步声轻盈踏入火场，翻找、低语、离去……那时她不知是谁，只记得那人身形纤细，腕上银链轻晃，在火光中闪过一道微光。
如今，那光，要回来了。
灯焰忽地一沉，继而猛地窜高，由青转蓝，幽幽如冥河倒映。
灯油翻滚，气泡咕嘟作响，竟从深处浮起一物——半枚残损的银耳坠，雕工精巧，蝶纹绕珠，样式与柳婉儿常戴之物几乎一致，唯独内侧刻着两个极细的小字：“承恩”。
拂尘瞳孔骤缩。
“承恩”——是当年沈贵妃初入宫时，先帝亲赐的饰物，仅限沈氏嫡系女眷佩戴，每代仅传一人。
柳婉儿出身旁支，按例不得佩此铭文。
她若戴着，便是僭越；若从未戴过，为何耳坠会出现在守魂灯中？
她缓缓探手入怀，取出一只褪色绣囊，轻轻一抖，一根断裂的银链滑落掌心。
链扣处有细微凹痕，正是当年火场中被重物压断的痕迹。
她将链子贴近耳坠，咔哒一声，严丝合缝。
——是同一副。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夜之后，阿阮曾悄悄告诉她：“夫人临终前说了句‘有个年轻嫔妾来过火场’……她说那人不是为救火，是为找东西。找一本……《密祀录》。”
《密祀录》——记载皇陵秘阵与历代帝王禁忌祭祀之书，据传能窥天命、改气运。
若落于有心人之手，足以动摇国本。
拂尘指尖缓缓收紧，将耳坠攥入掌心，冷意顺着血脉爬升。
柳婉儿七年前就在查这本书。
她去过火场，取走过什么。
而今日她在御膳账目上做手脚，不过是旧戏重演——贪的从不是银钱，而是权柄背后的秘密。
“她怕了。”拂尘睁开眼，声音轻得像风，“她知道有人在追那场火的真相。”
素云站在门边，脸色发白：“小姐……这耳坠，当真要让她看见？”
“不是让她看见，”拂尘缓缓起身，将耳坠包入香囊，递过去，“是要她亲手触碰它，闻到它的气息，梦见它的影子。你要它‘不小心’落在御花园凉亭的石凳下，就在她每日晨起必经之路。”
素云接过，手微微发抖：“万一……她不上当？”
“她会上。”拂尘望向窗外夜色，语气温淡如水，“人不怕作恶，怕的是亡魂记得。她若心无鬼胎，见了耳坠只会疑惑；可她若曾踏足火场，拾起它那一刻，魂就先一步入了地狱。”
夜更深了。
翌日未时，御花园。
采薇蹲在凉亭石凳下，从枯叶中拾起一只素色香囊，打开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她认得这耳坠——昨夜柳昭媛翻箱倒柜找了一宿，嘴里念叨着“丢了旧物”，神情恍惚。
她不敢耽搁，飞奔回宫。
半个时辰后，柳婉儿寝殿内，炭盆烈火正旺。
她死死盯着那半枚耳坠，指尖发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猛地将耳坠扔进火中。
火舌一卷，银饰熔作一点微光。
“烧了……都烧了……”她喃喃着，又命人抬出几件旧衣，尽数投入盆中，“凡七年前旧物，一件不留！”
火光映着她扭曲的脸。
她没看见，窗外屋脊上，一道黑影静立如雕，袖中纸条已被悄然记下。
谢无咎眸光冷峻，身形一闪，没入宫墙暗处。
三更时分，乾元殿。
萧玄戈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眼望向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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