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关费”、“服务合同”、“返点”、“篡改的报告”……每一个词语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瞳孔。他握着鼠标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他点开那份标记着“李芹”的加密文件。里面不仅有当初那份被刻意引导的健康告知问卷扫描件，还有核保阶段内部的沟通记录。一条来自苏妮娜的批示清晰地写着：“已知情，按既有流程处理。”而所谓的“既有流程”，就是利用告知瑕疵，在出险时拒赔。冰冷的文字，扼杀了一个单亲妈妈最后的希望。
他又点开“金鼎制造”的文件夹。里面详细记录了分三次、通过不同空壳公司向对方人力资源总监刘总指定的境外账户支付的“咨询费”，总额高达项目首年保费的百分之十五。附带的，还有一份与刘总私下签订的、承诺在其退休后提供“顾问职位”的意向书。这就是林渊所谓的“资源整合”和“价值取胜”？
还有更多。他看到了数份针对不同企业客户的、经过“优化”的财务审计报告，用以满足高额保单的投保要求；看到了与医院内部人员勾结、伪造或修改体检记录的邮件往来；看到了将高龄或高危客户打包给特定再保险公司以获取高额佣金返点的协议……
这些不是孤立的个案，而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林渊处于这张网络的中心，苏妮娜是他最得力的执行者，而王伟国那边，似乎也并非全然干净，只是手段可能更为保守和隐蔽。
陈昊天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他一直知道自己身处灰色地带，却从未想过，这灰色之下，是如此触目惊心的漆黑。保险，这个本应是社会稳定器和风险保障的行业，在这里，成了权力寻租、利益输送的工具。“爱与责任”的口号，喊得越响亮，此刻听起来就越发讽刺。
他瘫在椅子上，浑身冰凉。这些沉默的证据，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拥有了可以摧毁林渊和苏妮娜，甚至可能引发行业地震的武器。
但是，然后呢？
举报？将这些证据交给监管部门？或者媒体？
他想像着那可能引发的风暴：林渊倒台，苏妮娜身败名裂，公司声誉扫地，甚至整个行业迎来整顿……这似乎是大快人心的结局。
可紧接着，现实的寒意扑面而来。这些证据的来源合法吗？他潜入苏妮娜办公室拷贝数据的行为，本身就涉嫌违法。一旦启动，首先被调查的恐怕就是他自己。林渊背后盘根错的关系网会如何反扑？王伟国那边会趁机落井下石还是撇清关系？公司里那些依靠这个体系生存的人会如何看他？他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遭遇不测？
赵小兵绝望的脸在他眼前闪过。举报或许能复仇，但能挽回赵小兵失去的工作和尊严吗？能挽救李芹的生命吗？
而且，他自己就干净吗？他那笔来自姑姑的“人情单”，他在“金鼎制造”项目中的默许和配合，他为了晋升而做出的种种妥协……在道德法庭上，他真的有权充当审判者吗？
他手握利刃，
却发现自己也站在悬崖边缘。
挥刀向前，可能与敌人同归于尽；
收刀入鞘，则意味着与黑暗永久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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