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被这个系统同化，某些坚硬的东西在体内融化，又被重塑。他不再轻易感到愧疚和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计算和效率至上。
一天深夜，他加班修改一份重要的客户方案，涉及到一些不太合规的财务处理。当他行云流水般地敲下那些模糊界限的条款时，他忽然停住了手指。
他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又抬头看了看玻璃幕墙上映出的、那个眼神锐利、表情冷静的倒影。
这，就是棋子的自觉吗？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然后，按下了保存键。
陈昊天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急流的冰，表面的棱角被迅速磨平、融化，内里却沁出刺骨的寒意。他越来越熟悉林渊圈子的规则，说话做事带上了那个圈子特有的、混合着谨慎与倨傲的气质。他习惯了高级餐厅，习惯了在酒桌上说着言不由衷却滴水不漏的场面话，也习惯了用“风险可控”、“灵活处理”这类词汇来包装那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操作。
他几乎不再和赵小兵一起吃午饭。有时在茶水间碰到，赵小兵眼神里的热切和分享欲，会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心虚。他会用几句简短、程式化的工作问候搪塞过去，然后迅速离开，留下赵小兵一个人，眼神从期待慢慢黯淡成失落。
这天下午，陈昊天被苏妮娜叫去，协助处理一个紧急的客户投诉。一位老太太，因为儿子在购买一款投资连结保险后，市场波动导致账户亏损，认定当初销售时存在误导，情绪激动地来到公司讨要说法。按照常规流程，这种投诉本应由客服部门处理，但苏妮娜却亲自接手了。
陈昊天跟着苏妮娜走进小会议室。老太太头发花白，衣着朴素，满脸的焦急与不信任。
苏妮娜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阿姨，您别激动，先喝口水。您儿子购买的产品，所有的条款和风险提示书，都是他本人亲自阅读并签字的。投资连结保险嘛，本身就是有风险的，收益和损失都由客户自己承担，这在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
她语速平缓，用词专业，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同时不断强调合同的合法性与客户的“自主选择”。老太太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反复念叨着“当初那个小伙子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比存银行划算”。
苏妮娜耐心耗尽，脸上的笑容淡去，语气变得冷硬：“阿姨，口说无凭，我们一切以合同为准。如果您坚持认为存在销售误导，请您提供确切的证据。否则，这样闹下去，对您没有任何好处。”
老太太被她的话噎住，嘴唇哆嗦着，眼圈泛红，最终在苏妮娜冰冷的目光和苏妮娜示意下、陈昊天递过去的、需要她签字确认“已沟通无异议”的文件前，颓然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处理完投诉，苏妮娜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陈昊天低声交代：“看见了吗？对付这种客户，不能软。你一旦示弱，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咬死合同，他们就没办法。”
陈昊天跟在后面，看着老太太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离开的背影，胃里一阵翻搅。他想起了李芹，那个罹患癌症的单亲妈妈。同样的冰冷，同样的“一切以合同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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